房内满是茶香,茶叶产于顺宁,气味清鲜。
兰云锦不动声色,掀起茶盖。
裴业在将军府住的这三两天,若婆母不开口请裴业去正厅跟老爷们用膳,他便在东厢房读书。
桂圆跟玉蝉发牢骚,说小公爷是书呆子,在洛阳是这般,到长安还是没变化。不说带娘子去逛逛朱雀大街,也不跟四姑爷多走动。
兰云锦张唇,轻轻一吹,那水雾散去。
再者,卫霄昨夜没说裴业醉酒道胡话。
裴业能说什么话,让卫霄生气?
裴业狡猾,她不想掉进他挖的坑,于是宽慰道:“妹夫既是说胡话,夫君不会放在心上,他昨夜回来,说妹夫房里的茶很好喝。”
兰云锦顿了顿,柔声笑道:“他只字不提和妹夫吃过酒,若妹夫今日不说,我还不知此事。”
裴业坐在西面末尾的官帽椅,中间隔着些座椅。
周嬷嬷疑惑,回想昨夜郎君着实有火气,可小公爷也是彬彬有礼的……她兀自揣摩,小公爷说话跟打哑谜似的,听了头疼。
裴业生了一副不近人情的皮相,他的脸没有血色,文弱弱的。因从小吃药,身上带着中药淡淡的苦味,知道刺鼻,他侧腰系着青色丝线绣的香囊。
他整个人坐在这里,使得这厢房冷了不少。
“若姐夫不恼承之的妄言,我也该为昨日的怠慢致歉。”裴业像掐准时机,这时,他转目看向坐主位的女子,“阿姐,你用过早膳吗?”
等这么半天,裴业问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兰云锦腼腆说道:“今日起晚了。”
她和裴业朝夕相处大半辈子,一来一回,能够长达有半个时辰的交谈都屈指可数。
裴业对国公府算得用心。他不纳妾,除却内宅,需要她去留神处理的事,裴业多少会插手帮她。
逢至新年,文柏到她院里挂桃树枝,送拜年贴、百事吉。十年如一日,她倒从不觉得那院子冷清。
裴业逝世,国公府的担子全落在她一人的肩上。
她一天天的苍老,时不时地对桂圆唠叨,她难道是上辈子欠了国公府的债或人情,这辈子要在这片宅院熬到油尽灯枯才能解脱——
直面年轻的裴业,兰云锦有些许倦怠,又不得松懈。
兰云锦说:“嬷嬷,把桌案上的枣糕拿给小公爷。”
不管怎样,明面他是妹夫,要照顾着他。
周嬷嬷热情的有分寸,两只肉手端一小碟枣糕,呈给裴业,“娘子的妹妹夸这枣糕绵软好吃,小公爷尝尝,看合不合口味,等会儿我打发丫鬟给东厢房送去。”
裴业颔首,并不客气推辞,他尝了一块枣糕。
小丫鬟进房给兰云锦送晒干的衣裳。
裴业视线端正。
今日来此,文柏费尽口舌,劝说阻拦他。
裴业再三斟酌,无法把昨天的事轻而易举地翻篇。
请卫霄去饮茶的是他,有失得体的是他,若潦草一句醉酒做解释,未免可笑。
已经酿造的错,若再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倘若别有洞天呢?
小丫鬟向兰云锦询问杂事:“娘子,沈氏把宴会的衣裳送过来了,你想熏什么香?”
兰云锦沉吟道:“用我从洛阳带来的紫丁香,味道莫要太浓。”
“是了,官家有咽炎,闻不得浓香,你可要牢记着,别用光一罐子香粉熏衣裳。”周嬷嬷领着小丫鬟到里间放衣裳,耳提面命地叮嘱她,“上回王氏的二媳妇在簪花宴出丑,惹得长安城的娘子嘲笑咱们将军府野蛮,不懂礼数,老太太气得吃不下饭。”
“咱们万不能给娘子拖后腿,你要有不明白的,去问玉蝉。”
小丫鬟诚惶诚恐,愣愣地应下。
厢房有茶香、皂香、女子的脂粉香。
裴业饮完一盏茶,品出这是顺宁红茶。
他鼻尖皱着,这房里的脂粉香,他的厢房似乎也有。
兰云锦见裴业势要等卫霄回来,笑道:“妹夫若今日一定要给夫君赔罪,便让妹妹和你在琼华院用午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