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跃立刻挺尸一般地弹起来,咬牙切齿:“艹,你这个连扫地雷都不玩的游戏绝缘体,这他妈是一场羞辱。”
没错,身处网吧这个游戏大染缸,易南竟然还能保持自身清白无暇,一尘不染,对游戏可谓是十分不感冒,当事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浑身好像散发着欧皇的神圣气息,他咳了两声:“直觉,感觉那么走可以行得通。”
“你为什么不喜欢玩游戏,游戏那么有趣,”耿跃语气里满是怨念,咔嚓几下点开自己的S开头网站,把让人眼花缭乱的游戏库界面展现在他眼前,“上天入地,放飞想象,枪战射击,剑术魔法,惊悚恐怖,角色扮演,各种类型应有尽有,还可以和自己喜欢的美女谈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难道不刺激吗?!”
易南用牙咬开方便面的调料包,两只手指夹着倒过来的叉子,用叉子把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模样和口吻很是闲散,低垂的眉眼看起来有点老实:“生活难道还不够刺激吗?”
耿跃还想传销他伟大的游戏观,呼叫网管的座机又响了,易南把泡好的方便面就近送了过去,就听到座机开始自动播放语音:“想吃KFC家的甜筒了,辛苦网管跑一趟了,就对面马路,会打赏跑腿费的。”
于是易南一手插兜,踩着人字拖,推开胶吊帘就出门了。
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松弛,宛若一个刚刚逃课出来正吹着口哨暗自叛逆的高中生,那张脸实在过于年轻,甚至都看不出任何被现实摧折的痕迹。
毕竟他可是刚毕业就来这家网吧躺平了,比之一般的社畜幸福了不止一点。
十分钟后,
“您的原味筒好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提醒他。
易南刚接住用纸巾包裹的冰淇淋,就感觉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发现是一条短信,来自一条未知号码,屏幕的幽幽白光照在他的脸上,只看到那条消息显示——
“我是路淮,金路集团的大少爷,现在外出被困深山,急需1000元周转,麻烦转账到该账户zpdxbkx**,等我被救出来后返还10w,真实可信,童叟无欺。”
这年头,电信诈骗都挑上新主角了?这么懂得创新怎么不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创业呢?
易南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他把手机抛着玩,想着就算把他扒光,也不见得能从他身上抠搜出来一千块钱,正打算转身离开,旁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女孩子的声音:“妈妈,天怎么变得这么黑了?”
他回首一瞄,看到一个还没有他腰高的小女孩伸出手臂,正惶惶然地望着天空。
一滴冰凉的雨水正好落在他的额头上,顺着眼角滑下来,他一愣,才迟缓地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天空。
天黑得可怕,纯色的,显得十分深邃,似乎吸尽了所有喷涌而来的日光。原本洁白的云边仿佛被隐藏了起来,看不到雾气的流动,也看不到半点月光。
黑幕笼罩之下,浮现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而周围人潮涌动,除了那个童真的小女孩,其他人似乎都没意识到这种不祥的天气,依然若无其事自顾自地走动着。
这里是商圈外最大的十字路口,每天的人流和车流量数以万计,此刻正是晚高峰,放学疯闹的孩子们和开着车的白领们在拥挤的街道上穿行,笑声和车喇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四处都闪烁着刺目的霓虹灯,看场景几乎跟网吧里那万花筒般一幕幕闪烁着的彩光屏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那个路怒症摇下了车窗,对着旁边的人骂了一句。
易南才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而冰淇淋的奶油已经沾上了他的指腹,凉凉的,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想要甩掉突如其来的紧张感。
距十字路口不到百米的公路上,一辆刻着铮亮金牛的黑车卡在车流里,等看到前面的车屁股移开了一点,司机才敢松口气,轻踩油门前进一小步,等到再次停下来之后,他就像刚结束一场马拉松般喘了一口气,同时小心翼翼地把眼神送往前面挂着的后视镜。
准确来说,是送往车后座坐着的一个男人。
那人正专注地看着滚屏手机,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后座,屏幕光刚好能照出他半张脸,鼻梁很高,因此眼窝深深,乍一看就是一副很有侵略性的长相,但偏偏又很年轻,皮肤紧致细腻,唇色深深。
他身材高挑有型,能撑起一身的西装革履,本来这套过度商务化的装扮会让人显得过于成熟,但他这副得理不饶人的俊美长相活生生撕裂了那种成熟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而富有魅力的奕奕神采。
显然他脸色不太好,还把手机随手扔在了旁边,嘴角往下坠,他来了一句:“都是一群废物,这么简单的事情来来回回说了多少次了,还是没改。”
司机刚好和他漠然的黑眼珠对上,魂都快丢了一半:“对了,少爷您说那个开直升飞机的......”
“开了。”路淮,金路集团的大少爷,百亿资产坐拥者,纯纯的资本主义权贵,打断了他的话。
“已经是今年的第三个了,之后再找真的找不到了。”司机的声音越变越弱。
“偏离航线就算了,连高度都控制不了的人,我留着他干什么,浪费空气?而且.......”路淮撑着头,突然想起什么般眼底滑过一抹暗光,没好气地扯松了自己的领带,“今天就让他滚蛋。”
那位被炒鱿鱼的飞行员在今天下午停飞机的时候,提前打开了飞机舱门,被一阵凉风吹醒的路大少爷还以为可以直接往下跳了,结果抓住横杠往下一望,那大厦顶层的“H”小到他一脚都能踩下。
当时狂风吹散了他的刘海,他背脊一片冰凉,那张被杂志主编年年称赞的英俊面容隐隐发白,可偏偏他是个吹毛求疵还不会轻易示弱的性子,简称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恐高。
等到直升机降落,他指节都泛青了,落到地面时还差点崴脚,但是他全程表现得若无其事波澜不惊,连一众管家秘书望着他□□而笔直的身影,都不由得暗地称赞。
司机看到他脸上有点倦意,目光重新回到马路上,不再说话。
25岁是一个分水岭般的年龄,是一个男人迈向成熟的关键阶段,看来即便是路家这位少爷也无法免俗,他甚至还要在这个阶段面临家族利益斗争的漩涡,可谓命途多舛了。
不过从今天的诸多表现来看,后座这位男人都表现得锋芒毕露,无懈可击。
车窗开了一点,路淮用眼角瞥了一眼外界的花花世界,接着他仰头,视线撞上了黑成浓墨的天空,童话一般。
路淮缓缓皱起眉,唇轻轻一动:“这天怎么——”
“砰!砰!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响声,宛若垂死之人的心跳,五感都退居次位,只剩下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一切,一切戛然而止——
他乘坐的这辆车被狠狠一撞,几乎要灵魂出窍,玻璃尽数爆裂,碎渣子弹片一样飞射出来,车喇叭声开始长鸣回荡!
同样的撞击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旦被触发就无法停止,接连二十多下的连环撞击让笑声变成了尖叫,小雨也变成了暴雨。
“轰隆!”
远处天空骤然劈下一道柱状的闪电,商圈的大厦在轰隆声之后陷入黑暗,断电还在继续,黑色犹如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直到吞没最后一丝微光,
而对于易南来说,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只是空白的眼底倒映着一辆向他飞驰而来的黑车。
他想动也动不了,直到视线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湿润的柏油路上。
奶油化了一地,流到他脸上却是热热的,意识碎成了花,他聚焦了一下视线,徒劳,只是无神的瞳孔往旁边偏了一下,闪过脑子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表要碎了。
表——他隔壁超市消费满100送的礼品,二选一,旁边的老大爷选了一个保温杯,而他要了一个卡通腕表。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易南彻底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