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明舒装傻充愣。
蒲沧划开小羊排。
血液顺着他的刀口流出来。
宴明舒再次汗流浃背。
但蒲沧愣是跟没看到一样,把羊排切成小块,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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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金姐王婆留下的半成品存货彻底吃空了。
明天还能做什么饭吃?
宴明舒自己是想不到了。
就在晚上和爸爸视频时,询问有没有什么非常方便就能快速做好的早饭。
宴爸爸建议:“阳春面?面条煮熟加上猪油酱油糖,再加上一个荷包蛋。特别方便。”
“荷包蛋不会煎。”
宴明舒为难,“总是煎糊。”
正热心建议的宴爸爸皱起眉头,问:“明明,是你要做饭吗?”
宴明舒不想爸爸担心,本能想说不是。但是真的很需要爸爸给自己一些建议,所以撒谎:“嗯,因为朋友帮了我很多,我想感谢他。他很挑食,我想给他做些好吃的饭菜。”
宴爸爸松了口气,疑惑:“什么朋友,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等你彻底好起来能出院了,就介绍他给你。”
宴爸爸噙笑点头,随后给宴明舒出主意:“早餐可以做个蒸蛋,鸡蛋加水打散过筛,鸡蛋和水的比例一比一点五。再蒸十分钟,拿出来加芝麻油、生抽和葱花就好。”
“主食吃葱油拌面,小葱切段加油,放到微波炉里炸,就是葱油,炸完后可以放点芝麻增加香气,要吃的时候就把面条煮熟过凉水,用葱油一拌,简单方便。”
宴明舒连连点头:“我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材料。”
宴爸爸含笑:“去吧。”
宴明舒也没挂电话,拿着手机出去,到厨房翻找,成功翻出爸爸说的所有材料,还找出一个辅助他更加精准拿捏分量的食物称。
离开时,他扫了一眼,注意到书房的灯开着。
应该是蒲沧在工作。
回去又和爸爸说了会儿话。时间太晚,护工催爸爸尽快休息,宴明舒就挂掉电话。但时间还早,他看了会儿手机,又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厨房。
书房的灯还开着,蒲沧还在工作。
正好。
自己先试试能不能成功做出蒸蛋和葱油,如果可以的话,给蒲沧当夜宵吃。
说干就干。
他按照爸爸说的步骤开始操作,充分利用食物称,精心计算比例。
半个小时后,他捧着外表光滑细腻的蛋羹,敲响书房的门。
等了大概有一分钟,门被打开。
蒲沧站在门洞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而露出的下半张脸,脸色苍白。
是错觉吗?为什么觉得相较于晚饭时,他就连嘴唇也没了血色。
宴明舒又看了一眼,同时把手里的蛋羹递过去:“我做了夜宵,要吃点吗?”
蒲沧没说要不要,转身往书房里走。宴明舒跟着,看他坐到沙发上,就把碗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书房灯光明亮,把一切都照得分外细致。宴明舒终于确定,蒲沧就是不对劲。脸色苍白,就连刚刚走路的脚步,都虚弱很多。
现在看着这碗蛋羹,蒲沧问:“你的呢?”
“只有这一碗。”
蒲沧把蛋羹放到他面前,盯着他:“你吃。”
为什么不吃?如果不舒服的话吃点热的会好一点吧?
不过这碗蛋羹看上去还不错,自己尝尝就尝尝。
宴明舒拿起勺子把蛋羹划开。
光滑的表皮分开,而底下的蛋羹……
都是蜂窝状,一划开就有水冒出来,把精心调制的调料都冲淡了。
宴明舒:“……”
他默默把蛋羹划成小块,放下勺子,又把碗推到蒲沧面前,“你吃吧,就是给你做的。”
蒲沧拿起勺子,很快把蛋羹全部吃光。
他吃饭的速度依旧很快,咀嚼、吞咽,吃光后把勺子放到碗里,说:“好了。”
宴明舒拿碗起身,打算离开。
但走了两步,想到蒲沧苍白的脸色,莫名担心,又转过身:“你是不是不舒服?”
这一回头,才发现蒲沧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弯着腰,目光却是朝着他这边,深邃锐利。
宴明舒连忙走回去,把碗放到一边,也没顾上探究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伸手去摸蒲沧的额头:“怎么了?”
并不是发烧,手心下的皮肤带着冷汗,冰凉黏腻的贴在他手上,好像沾了泥的金属。
他胡乱一抹,擦去蒲沧额头的冷汗,追问:“哪儿不舒服啊?”
因为他的动作,蒲沧额角青筋跳了跳,目光落在他手上。
白皙皮肤上现在带着水湿,水淋淋的几乎要把蒲沧的眼睛刺疼。
他闭了闭眼,告诉宴明舒:“没事。”
都疼得出冷汗了怎么会没事。
爸爸还在医院,宴明舒最怕别人生病,现在一点也听不进蒲沧的话,扶住他的肩膀:“要去医院。”
蒲沧按住他的手:“不去医院。”
宴明舒没理,追问:“司机在不在?还是先打120?”
蒲沧重复,语气急促又抗拒:“不去医院。”
?
怎么这么犟呢?
宴明舒看着满脸写着排斥的蒲沧,问:“不去医院怎么办?你有随叫随到的医生朋友?”
蒲沧:“不看医生。”
什么毛病。多大的人了,还害怕医院和医生吗?
因为担心,宴明舒语气也不是很好了:“那怎么办?”
“休息会儿就好。”
病了就是病了,怎么可能休息会儿就好了呢。
宴明舒问:“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蒲沧又不说话了。
宴明舒着急,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控制不住用力,推了一下怎么都不吭声的人:“说话啊。”
但蒲沧实在是太瘦了,现在不舒服身体也没力气,被他这么一推,居然往一边倒去。宴明舒吓一跳,又连忙俯身拉住蒲沧,看他蹙起的眉头,无意识的轻轻抚摸自己刚刚推过的地方,像安抚被吓到的小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着急。你不舒服要赶快说啊,不要把小病拖成大病,是感冒了还是……”
蒲沧说:“胃疼。”
他可能并没有示弱的意思,但身体虚弱,又因为不情愿开口,声音闷闷的,像受了伤非要逞强,在大人刨根问底的关心下越发委屈,说出伤口所在位置,期待大人安抚的小孩。
刨根问底的宴明舒:“……”
汗流浃背了。
蒲沧这两天的饭菜都是自己做的。
那到底是什么引发了他的胃疼?
好难猜啊。
应该不会是自己做的焦糊的鸡蛋、牛排、蛋饼、奶油蘑菇汤……或者没完全熟透的小羊排吧?
而且今天晚上那杯豆浆是熟透了吧?没熟透的豆浆是不是会引起食物中毒,导致胃疼、头疼、呕吐?
如果刚刚的着急只是关心蒲沧,那现在还添了点内疚。宴明舒语气都好起来了,小声:“那,那更应该去医院看看啊,找医生拿点药吃。”
蒲沧还是那句话:“不去。”
“家里有药吗?我去给你拿,吃一点好不好?”
“不吃。”
不是,为什么不吃啊。自己做的饭都能下嘴,吃点药怎么了?
宴明舒着急又无奈,偏偏想到蒲沧现在为什么生病,也没好意思说责备的话,只好问:“那你想怎么办。”
“休息会儿就好。”
那怎么现在还在书房?这么冷,沙发也没有客厅的软。
他说:“回房间躺下好好休息?”
蒲沧看了他一会儿,起身。身体很虚弱,但还是站得很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一丝生病的脆弱痕迹。
宴明舒跟着站起来,看他行动间又出了冷汗,追上去擦干,扶住他的肩膀:“慢慢走。”
蒲沧放慢脚步。
宴明舒:“想不想吐?”
“吐过了。”
都吐过了还不回房间好好休息,还在书房工作?
宴明舒动作越发轻缓,扶他到主卧那张大床上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起身:“你躺好。”
手被拉住。
他回头看过去,蒲沧被埋在被子里,目光深幽:“干什么?”
“给你倒点热水。”
“不喝。”
宴明舒只好又走回去,坐在床头:“那你想干什么?”
蒲沧看他坐好,这才松开拉住他的手。
宴明舒只觉得那只冰凉的手渐渐松开,手心先离开,指尖又在自己腕上多停了一秒,才缓缓离开。明明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做来却显得多温柔缱绻似的。
蒲沧从床头抽出湿巾,又重新拉住宴明舒的手,摊开他的掌心,拿着湿巾认真擦拭。
湿巾冰凉,淡淡的酒精味席卷鼻尖。
宴明舒看着蒲沧轻缓认真的动作,内心升起一丝异样。
蒲沧把宴明舒刚刚给他擦冷汗的手心仔细擦了一遍,把湿巾丢掉,还是看宴明舒。
手心好像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面对蒲沧的视线,宴明舒不自然的握紧手心:“你,快休息。”
他原本想让蒲沧赶快休息,自己就回自己房间了。
但蒲沧就这么看着他,目光专注深沉。
而他看着蒲沧因为胃疼而苍白的脸色,想到自己作孽似的那些饭,再感觉到手心里的凉意渐渐消散。要离开的话怎么也没说出口。
毕竟也是个因自己而起的病号,于情于理自己要多照顾一点。
宴明舒:“我再照看你一会儿。”
蒲沧又看了他两秒,似乎终于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这才闭上眼。
宴明舒在床头坐下,良久,懊恼的叹了口气。自己都不确定是懊恼做饭难吃把蒲沧吃病了,还是懊恼刚刚没说真话,现在就要这么看着蒲沧睡觉。
不过他很少责怪自己,所以懊恼着懊恼着,就开始祸水东引,觉得蒲沧不对劲。
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他却恨自己,这个一开始就很不对劲。
不过一开始宴明舒对他不感兴趣,觉得他是个神经病,懒得探究。
但这么两天过去,口口声声说恨他的蒲沧并没有实际的报复行为,反而在刘敞面前配合他的挑刺、给他住不合规矩的次卧、要他一起吃饭、把他做的那么难吃的饭全部吃下。还在生病时,用那种眼神看自己,那么仔细的给自己擦手。
现在房间就只有他们两个,蒲沧睡着了,因为身体不舒服,哪怕睡着了也不安稳,眉心紧紧拧在一起,呼吸急促。
宴明舒看着他,忍不住开始想——自己认识他吗?和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他着实想不到自己会和蒲家的人有什么联系。
毕竟说实话,什么国宴大厨什么家族手艺,在这些特别有钱的人眼里,也都只是个厨子。刘敞那个餐厅也被吹捧着说是文艺圈御用餐厅,一座难求。但蒲沧去了,他还不是得上供着,蒲沧要想伸手打,刘敞也得笑着把脸凑上去。
自己能和蒲沧有什么联系?
蒲沧又为什么说恨自己?
想得脑子都疼了也想不到,宴明舒干脆不想了。
反正是蒲沧的事,他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做怎么做,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就不关自己的事。
夜已经深了,他起身要走。
刚站起来,床上的蒲沧就睁开眼。
宴明舒怕他又不舒服,一时没敢动,就这么看着他。
蒲沧看到他,睡着时无意识紧蹙的眉心缓缓舒展,闭眼又睁开,似乎确定他就是真实存在的,才哑声说:“别走。”
看吧,就是很奇怪。
宴明舒怕吵醒他,放轻声音:“我要睡觉。”
蒲沧让出半张床,理智还没完全找回,再次说:“别走。”
宴明舒的理智和善良又开始打架。
——熬夜照顾病人很辛苦,而且自己明天还要早起给他做早饭。
——但他是因为自己才生病的,而且自己做的早饭……真的不会让他病得更严重吗?
宴明舒还是心软起来,又推推蒲沧,坐到床上,威胁:“明天再不好起来我就去找医生了。”
蒲沧看他坐下,躺好,盖上被子一角。
这才心满意足重新闭上眼,说:“不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