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真到了尘埃了定的那天,或许,种上这样的花也不错。
她行路匆匆,客栈二楼的人也带上了伞。
小竹屋还是那样安静地伫立在林间,柳静姝只来过一次,却莫名其妙的就记住了方向。她再度来到这儿的时候,小竹屋门前的山缨花已经长满了花苞,一副跃跃待放的模样。
也不知道它的花期究竟在什么时候。
柳静姝深吸了口气,抱着微湿的行囊,推开屋外的篱笆,走了进去。
院内的秋千应和着风的邀请一晃一晃,某一角已经被攀上了青苔。很久,很久没人再来回看这个地方了。
有多久了呢,第十九年。
柳静姝揩走了那青苔,又擦拭干净了秋千上的雨渍,想了想,又随手摘了朵花放在了上面,这才走进去。
这屋里同半年前没什么两样,开着的窗依旧开着。她见窗边湿透了,便又伸手关了窗。
窗后篱笆外的山缨树下,沈牧仪撑着伞站在那,未去打搅。
屋内的柳静姝放下了怀里的包袱,将那件衣服露了出来,抚平了上面的褶皱,规规整整地叠好。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子里还放着三块木牌。也不知道是谁祭奠在这的。
她无奈地苦笑一声,生出来一股惆怅。
她带着酒,便找来一把椅子坐下,低垂着头。余光里是衣裳和那三块木牌。她抿了一口,说:“我……来看你了。”
风,很轻很轻。
“不好意思啊,我看起来很像一个不孝顺的女儿吧?过去十九年了才来看你。”
没有声音来回答她的问话,柳静姝神色很淡地笑了笑,又抿了口酒:“你好傻啊。”
“我也好傻。”
篱笆外的人听不见屋内的自语,他只能透过未关紧的一角,借着暗淡的光影去看清少女的脸庞。那是模糊不清的,那是低落的。
“罢了,有些话,也只能这么说。”少年抬手接下了一滴雨珠。然后,雨下大了。
屋内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时候,我经常只有一个人待着。所以啊,我经常看花看树,看那条涣椽江,有时候,还经常看月亮。因为只有这些东西是亘古不变的,是能一直一直在那的,尤其是月亮。”
“我很想有什么能陪我,人也好,猫狗也好。跟你说啊,我不是没有偷偷养过哦。六岁那年,我瞒着师父养了只猫,很有意思的,它很可爱。”
“可是有一天,我忽然不想养了,就把它放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话到这忽然顿了顿,良久才续上:“你别觉得我不负责任,我当然也很想继续养它,可是它好像不开心。我后来想起来,它是有天上山来被我抓住的。”
“虽然我和它的交道也没多少,但是它在我这儿还是有名字的,叫空空。”
“有点难听吧?”
“但我觉得还不错,也不算太糟。”
她又抿了口酒,看上去并不是有多想尝这酒,只是想把自己灌醉点儿。她的眼周带着点湿润,鼻音也上来了,越说越混乱。
“这是我缝给你的衣服,是时下最新颖的款式,据说许多年轻的姑娘都钟爱这样的样式,我想你也会喜欢的。”
她将那件衣服往前推了推,就好像另一头有人似的。
空气就这么静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心想今天的雨下得真好。那么大,哗啦哗啦的,就没人能发现她在哭。
竹屋内没有别人,就好像天地间也没有别人了一样。
柳静姝终于有了她宣泄的地方,她靠在酒壶边,捂着自己的脸。声音起先低低的,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开始融合在雨声里。
呜咽一下又一下,从窗的那个缝隙中流出,被伞下的男人捕捉住。
他长长叹息一声,抓紧了自己的手,那一水雨珠就从他的手里滑落出,沾湿了他的衣衫。
雨很长。有些人开始漫无目的地想,想青色真是抓眼,又想柳树真是弄人,偏偏留不住春。
他的耳边充斥着雨砸进泥土的声音,终于不合时宜地开始怀疑他们的那两位师父。
而他们的来去都找不见一丝踪迹,叫人连怀疑都无从找起。便是这时候,柳静姝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耳朵里:“对不起。”
沈牧仪一惊,伞被他掀开了一角。
而屋中人仍是无所察觉,他见状,心便也放下来了。挥开一脑子胡乱的思绪,又听屋里的柳静姝说:“我实在不想叫你娘。”
她的眉微微皱起,像是也为这不太尊敬的称呼觉得不好,可仍说:“明明你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即便是有了我,你也应该是极好看的人。天底下最好看、最洒脱不羁的女子。”
“渭城的皇宫只是短暂地绊住了你,我不想将你叫老了,你该是永远这么年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