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榄之拗不过她,终是放了手。
林落迟丢下一句“那瓶百花玉露丸是面子问题”,便径直朝吴道子走去。
琉璃江的风吹得大,吴道子见林落迟面色愤然,惊诧不已,就连沈述也停下脚步。
眼下宾客已经离场,船舶处只有几个洒扫的婢女收拾着残局,林落迟在吴道子面前站定,单手叉腰,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心,“百花玉露丸,拿来。”
吴道子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你是疯了吗?”
“以防你再给我下毒,我得常备。”
“哦,原是炫耀来了,”吴道子轻嗤,转头望向沈述,“顾榄之宁可给她服用价值百金的引气丹,也不愿向我们讨要百花玉露丸,何故?”
沈述不语,只是静静望着林落迟。
见状,吴道子面色一沉,“她想告诉你,顾榄之已然将她捧在掌心,你不要她,有人要她。”
“阿迟绝非老师说的那样,她会完成任务,绝不会忘本。”
吴道子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林落迟,“别让太子殿下失望,记住,你姨娘还在北陵,若是一月之期拿不到防城布局图,你就等着为你姨娘收尸吧!”
“我要见我姨娘,否则,你别想拿到防城布局图。”
语毕,林落迟抿唇,下颌倔强地绷紧,满脸威胁。
“你……”
吴道子唇角一颤,刚要出手,就被沈述拦住。
他压低声音,“阿迟,老师他性子直,说的话你别放心上,你放心,芸姨娘不会有事,事成后,我会想办法救你远离顾榄之。”
这一靠近,他突然注意到她脖颈处的淤青,双拳也下意识握紧,“届时,我们重新开始,我不在乎你经历了什么。”
林落迟冷笑,“你的好老师,他差点杀了我你知道吗?”
沈述缄默。
“行,我知道了,”她点点头,满不在乎道,“反正我烂命一条,一月之期,我要在凉州见到我姨娘,否则你们休想拿到防城布局图。”
见吴道子面露不屑,她也不着急,“若我姨娘有任何闪失,我便自戕随她去了,反正我这一生,从未被人真正呵护过,本就不值得,早投胎早享福。”
这句话,是林落迟在为原主鸣不平。
沈述的爱,掺杂了太多的算计与利用,否则他不会明知原主对荼茗过敏,还让她以此为饵。
她知道,当初林家逃离建邺,沈述为了救她折损了一半兵力,而吴道子对她的杀意,也并非沈述之命,可事已至此,沈述非但没怪罪,还依旧尊吴道子为师,原主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
既如此,他又何必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又如何能夸下海口,与她重新开始?
怕是到时候吴道子以“祸国殃民”为由,一杯毒酒给她灌下,沈述也只会掉几滴眼泪,权当祭奠这份“爱而不得”了。
寒风呼啸,将三人的争吵湮没在江面。
沈述望着林落迟视死如归的模样,眼眶微红,“阿迟……”
“给我百花玉露丸。”她扬声打断,又极目远眺。
见顾榄之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这边,她唇畔微抬,“不想顾榄之起疑心,就尽快允了我去,否则,吃亏的还是北陵,北陵佞臣当道,太子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凉州,怕是已经破釜沉舟了吧?”
拿到防城布局图,解决北陵一统凉州的遗留问题,比和那些佞臣斗智斗勇更能让他建功立业,这点推理能力,林落迟还是有的。
吴道子脸上笼起少有的肃穆,“老夫真是小瞧了你。”
林落迟不语,再度伸出手臂,手心朝上,食指微微勾了勾。
不得已,吴道子只好将百花玉露丸重重置上她的掌心。
得到想要的东西,林落迟勾唇,抬手拍了拍吴道子的肩膀,“老匹夫,没两把刷子,我能让顾榄之宠我至此?别以为所有女人都能被你拿捏,太子殿下早跟你说过,林凰衣的确觊觎的北陵后位,而我林落迟,向来不屑。”
说罢,她没再瞧沈述的脸,转身离开。
然,一回到顾榄之身侧,她就紧紧握住他的手臂。
顾榄之垂眸,将她颤抖的五指尽收眼底,短促轻笑,“不错,至少在气势上骗过了旁人。”
“快,上,车。”林落迟半低着头,无声做出口型。
“刚到手的‘面子’,可别一个拿不稳,又掉了。”他的食指点了点她手中紧攥的瓷瓶。
林落迟咬牙切齿,“你不帮我出气,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都说了,引气丹还有剩余,你偏要去自寻烦恼。”说着,他将玉葫芦取下,在林落迟眼前晃了晃,“还要吗?”
“当然要。”她跳起身抢,顾榄之故意高高举起,垂眸浅笑。
刚虚张声势完,林落迟脚下本就绵软,再被他这么一捉弄,一个不小心,后背猛地抵上马车车厢凸起的扶手。
顾榄之眼疾手快,玉葫芦往腰间一挂,转而将她拦腰抱起。
清泠的声响中,他低头,将滚烫命令缓缓送进她的耳际,“我头痛,帮我揉揉?表现好了,兴许我一高兴,今晚就送你了。”
“你不准再食言!”林落迟不再挣扎。
马车驶离的瞬间,江风吹开车厢帘布。
顾榄之侧了侧脸,任由小女娘揉着他的额角,视线却穿透晃动的帘布,直抵船舶上那个世人口中“光风霁月”的男人。
他正死死盯着马车里的一举一动,而吴道子则一脸愠怒地横在他身前,他不甘心地后退半步,转身没入厢房。
顾榄之的头疾竟莫名得以缓解。
也不知是身边的姑娘手法精湛,还是方才沈述的醋意令他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