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可医者的声音比她的动作颤抖得还要严重,“姑娘,您可算醒了……”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险些落下泪来。
顾榄之急忙行至榻沿,坐下后伸手去理她的碎发,“感觉如何?”
林落迟嗓间吞咽着,有些局促,“渴……”
她刻意放哑嗓音,企图缓解一下气氛,岂料顾榄之脸色一沉,偏过头对着随侍道,“还不去倒水?”
随侍战战兢兢地弯腰退出内阁。
林落迟一时间很难适应顾榄之割裂的性格,又怕连累了旁人,只能在接过随侍递来的茶盏后,饮下一口,小心翼翼道,“我……我有话和你说,你让他们先出去?”
顾榄之目光掠过周遭,其他人十分识趣地行了礼,纷纷退出房间。
四周陷入沉寂,落针可闻。
顾榄之的注视一瞬不瞬,似乎要将她看穿个窟窿。
林落迟轻咳一声,眼珠子一转,当即找了借口,“我……有嗜睡症,若是气血不足,就会陷入短暂的沉睡,看似昏迷,实则是在恢复,你可以理解成‘蛇的冬眠’,期间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自己会醒来的……”
看来之后的穿越,时间还要做个规划,不是气息越多就越好,得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若只是见一面,几个小时足以,若遇见大事,提前还得打好招呼……
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思绪,系统补充解释:
【宿主最长的穿越时间不会超过七天,时间久了,身体器官也会萎缩。】
林落迟微微张开唇齿,做了个“哦”的动作。
想来也是,过去的身体有原主在,而眼前的身体原主已经不在了,若没了意识,就像是个植物人,时间久了,可不就萎缩了吗?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二人的对峙也以她的走神而让顾榄之意兴阑珊。
他拨了拨她的碎发,声音听不出喜怒,“不是有话同我说吗?发什么呆?”
“哦,我是想问……”
等等,我?
他没有自称“本王”?
莫非……穿越奏效了?
真是个好兆头!
可他为什么还是阴晴不定?
林落迟的脑中百转千回,她时而欣喜,时而疑惑,最后还将食指抵上唇角,这一切看在顾榄之眼中,就像极了欲言又止。
他饶有兴致地挑起眉,低腔磁沉,“想问什么?”
“哦呼,”林落迟回过神来,“我是想问,你这几日可有想到什么?”
“你想听什么?”顾榄之皱眉发笑,笑意未达眸底,仔细瞧,还有几分锐利。
“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是你之前说的嘛,你说你病了半月,我都没去找你,但我记得……我好像连续三晚都去陪你了……”
林落迟假意思索,实则在刻意提醒,话语中还有迫不及待的邀功。
“嗯,的确如此,”顾榄之紧了紧五指,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似有什么情绪在攒动,“你还想听什么?是你答应过我不再偷偷见沈述,转脸食言,还是让我唤你小字‘落落’,又反悔叫停?”
啊……这……
后面的剧情我还没来得及修正嘛!
林落迟在心底叫嚣,可她表面却丝毫不慌,因为她早已想到了对策,“哎呀,你又记错了,看来你的善忘症还没好透,不过没关系啦,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顾榄之凝视着她,末了,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显然不信她的鬼话,“看样子,你的记性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林落迟打算转移话题。
反正现在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她,不如多攒些物品尽快修正剧情。
思及此,她恬不知耻地直奔主题,“顾榄之,你能送我些礼物吗?”
顾榄之垂眸,注视带上了几分审视,“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的,最好是你用过的!”
她的嗓音带着几分希冀与雀跃,似乎吴道子的这一剑,并未给她带来任何震慑与打击。
顾榄之愣了神。
他的眸光掠过她扬起的唇角,精致小巧的鼻尖,最后停在她已然初成的温婉眉眼上。
明明性子胆小怯懦,却只在他面前跳脱成狡黠顽劣的小狐狸。
极其违和,却总能在他心中漾起欢愉。
像是一个身体里,住进了两个灵魂……
两个灵魂?
顾榄之蹙了蹙眉,被自己大胆的猜想震惊到,无声发笑。
此时的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林家扎根建邺十余年,为救蜗居于南朝皇宫的北陵质子,倾尽全力一跃成为南朝皇商。
为救质子,林家策反遥王,搅乱建邺,之后府上所有人一夜蒸发,只留下了她这个庶女,且她还入宫陪过质子。
顾榄之想,若不是他在新帝面前斟酌措辞,她哪里有机会安安稳稳地躺在承安王府?
沈述倾心于她,新帝自然知晓,毕竟曾在宫中一起长大,各中关系,新帝也了解一二。
不久前,新帝来过承安王府,告诫如今犹在耳畔。
他说,“承安王,你想怜香惜玉,朕不反对,可你要明白,你对林姑娘的喜欢,吴道子也看在眼中,他故意留她性命,何故?”
顾榄之垂眸望着榻上的她,眸光晦涩难辨,“臣明白,臣想将计就计。”
“若她为了沈述,做了有伤南朝的举动,你当如何?”
是提醒,亦是警告。
“陛下放心,臣会做到万无一失,倘若……”顾榄之抿了抿唇,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倘若她不知悔改,臣,绝不心软。”
新帝思量许久,最后轻叹,“北陵想脱离南朝的掌控早有预谋,事已至此,朕也只能和气相送,承安王,过段时间,若沈述真有本事北渡回国,你替朕亲自去一趟苍梧江送行,总不能闹得太僵,阻了南北贸易往来。”
“嗯。”顾榄之点头应允。
他的指尖蜷了蜷,思索良久,最后还是道出了实情,“皇兄,吴道子杀林落迟,似乎不是沈述的授意,不久前,臣拦下了沈述的亲笔信件,他在信中向林落迟言明了实情,并给她铺了条逃离建邺的暗路,末了还强调,无需冒险偷防城布局图。”
新帝勾了勾唇,“这就有意思了,吴道子留她一命,看来是想打防城布局图的主意,而沈述又刻意强调,无需冒险,若她对沈述有情,势必不会空手而归,这个算盘打得倒是精妙。”
顾榄之的眸光骤然转冷。
新帝侧目望了望他。
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认死理,嘴巴又死犟。
但好在,他还能做到是非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