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Z训人不仅惨虐人的身体,还无情打击人的心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千锤万凿,烈火焚身,受训的兵是回炉再造了一回,有再世为人的觉悟。这三个月下来,新人们回想一路走来,搁谁身上不得痛哭半天。
哭,很丢脸吗?其实不丢脸!
测试后的第二天,中午刚过,被带回来的新人成队列站在了那栋破旧宿舍楼下,TZ基地的著名 “景点”之一,专为新人准备。没收新人时,这栋楼就这么空着,供TZ们缅怀那惨无人道的岁月,大家都是过来人。
这个地界你说它是人间炼狱毫不为过,但就是这样的炼狱能锻造出一批批热血军人。
齐赟掷地有声:“你们的东西全部上交。连你们的随身衣物都要换。都进去了,杵在这干嘛,等人抬呢?门上有号,按号进窝,看清楚了。”
10分钟后,齐赟在宿舍楼下集合好队伍,特意带着新人绕TZ基地走了一圈,算是让他们开开眼界。一队队和新人们擦身而过的都是些体形剽悍的行伍之人,目光犀利得倒像捕猎一般,随便走过的一个人就是尉官,TZ的军人职业化。
而后,齐赟带领新人走进了体育馆。
齐赟站上看台,“在这里,你们什么都不是。没有姓名、军衔,只有编号,都以代号相称,所有人都从零开始。都记住了!”
他拿出点名册开始点名,姓名对应编号,1到40号。
谈战和吴晓站在馆外观望。
吴晓:“干嘛咱们每次都得以这种方式迎新?”
谈战:“我也想拿着鲜花彩带,门口锣鼓喧天地迎接他们,就像欢迎新兵入伍那样,亲切得像个和蔼的老班长。”
吴晓:“行不通吗?”
“你说呢?”谈战摇摇头,转身走了。
吴晓紧跟着。
谈战:“人吧,一旦产生感情,就很难再客观地看待一切,失去了客观性,你拿什么做评判标准。咱们的未来是真实的战场,而不是军内比武擂台,你不能感情饱满地告诉所有人,留下吧,将来上了战场,我全力保护你。这承诺,谁给得起,谁又能打包票?我是给不了,所以宁愿现在这样,彼此之间仅仅是教官和学员的关系,甚至将来见面当个陌生人,总好过现在依依不舍地留下人,将来替他盖国旗。”
“难为您了谈队,这么招人恨!”吴晓笑得没心没肺。
“这年头好人难当!所以,我决定了,往后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托到你们手上。”谈战笑得更阴损。
“别,小的修为还欠火候,怎么说也得再修行几年。您正值盛年,刀光剑影拼几年不在话下。小的嫩,只想跟您多学习。”吴晓难得无比谦卑状。
清点完毕,齐赟开始交代规矩:“这里9点钟熄灯;6点至6点半洗漱、早饭;12点午饭,下午6点晚饭,教官有权随时对此做出修改。不许私自下楼,外出要得到教官的批准;不许私自前往其他宿舍;不许与基地人员私下接触;不许打听你们在特训期的得分;不许使用任何私人通讯器材与外界联络;训练期间称呼名字一律使用编号……”
新人和身边的人小声交流:“把咱们当犯人吗,进监狱了?”
另一新人回:“认栽吧,听说,这地界不讲理!”
齐赟耳朵机警,“不满意,就滚蛋!11!12!不知道列队里禁言吗?”他刻意把两人从众人中点出来,“你俩出列,15分钟,50个俯卧撑,100个仰卧起坐。”
11、12恨得咬肌绷紧,趴在地上做俯卧撑。
“服从命令”已成为军人植入骨髓的指令,无论在何种状况下,他们都必须并且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服从。但毕竟都是有自主意识的人,抱怨、不满的情绪肯定是有的。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所以像他们这样一群人,即使是在负面情绪影响下,都严格执行命令。
几名TZ开始发放特种兵的作训服。
大多数领到作训服的新人都不满意,因为他们发现那套作训服空空如也。虽说因为样式不错穿出去也不会被人当民工,可最多也就当是一军迷。再看看TZ,看看自己,服装倒是一样了,可人家戴着军衔,有臂章,全套武装背具满满当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领完作训服,新人被带到教室上理论课。
第一堂课:吴晓的信息技术。他面无表情,极尽机械化地讲完了一课。
其实吴晓是个健谈的人,他的课可以上得趣味性十足。只是,现在,他所负责的课,也是“下马威”。目的:极尽枯燥,考验新人的忍耐力。
吴晓很有兴趣知道,达到某种程度,新人不再顾及军人的身份,身体机能战胜意志,呈小憩状态。
这漫长的一个多小时,就如同一场催眠演奏会,40个新人强打起精神跟瞌睡虫干上了,要不是守着自己军人的身份,必须停直了腰杆坐着,非得全体趴下睡了不可。当然,挺直了腰杆睡着的人也有。
晚饭后,解散,新人各自回屋。
有不准外出的禁令,屋内设施又简单,除了上下铺,就是桌、柜,毫无娱乐设备,聊天无疑成了这帮新人唯一可干的事。各屋聊得欢畅,话题都离不开现下的处境,抱怨度百分之两百。
夜晚,各屋早已熄灯,睡了几小时后,突然,远处一声枪响,随后是点射和连发,枪声连成了一片,紧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暴风一般,中间间杂几声闷雷般的震爆,像除夕夜十二点后的那十分钟。新人突兀被惊醒,下床的一不小心一头撞上了上床的床板,耳边嗡嗡作响。
一新人看了看自己的夜视手表,“半夜四点,不睡觉打靶,TZ一群疯子。”
同房的人回应:“我要有枪在手,让他们也知道不过如此。”
“嗯,我也等着在把靶场上报仇雪恨。”又一个被吵醒的新人附和。
枪是每个尖兵的骄傲。
第二天晚上,有新花样。楼下,哨声忽然尖厉地吹响了,随后是齐赟冷酷的喝令声:“紧急集合!”
新人条件反射地翻身,开始穿衣服。新人们络绎不绝地冲了下来,自行列队。
周围还是一片夜色,最奇怪的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哨兵和刚才吹哨的人也不见。一片空地,连个鬼影都没有。这支刚集合的队伍开始有点松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刚才那集合哨吹的是咱们吗?”
“是咱们。”
“没人啊?怎么没人啊?”
“开玩笑吧?”
“谁开这种没品味的玩笑,欠揍!”
队伍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新人开始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得正热闹,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树丛后踱了出来,众人讶然中都沉默下来。
“你们完了,我是教官。”他这么一句话配上幸灾乐祸的调调让人为之气结。
齐赟拿着记分册出来,站在谈战身边。
谈战宣布:“扣吧。每人扣2分。我说规则,做好事没分加,做错事扣分,一百个积分,扣完走人。2分本来是给大家的见面礼,队列中不许交头接耳好像是新兵连就有吧?”他在每一个人面前踱过,并且伴之以那种幸灾乐祸的注视,散漫而不在意,看起来是存心惹人恼火。
齐赟刷刷地在记分册上打着叉。
谈战:“规矩是我定的,这三个月你们完全由我支配!”
新人:“报告!”
谈战:“2号说话。”
2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休息日!”
部队不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士兵们的基本福利是有的,就是每个星期的休息日。2号这位仁兄显然心心念念着这天,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及时找到反驳谈战的论点。
“对呀!”小部分新人兴奋地小声附和。重要的休息日任谁都不会忘,即使一时不记得,一经人提醒立马就能记起来。
谈战笑开了花,拍了拍2号的肩膀,“谢谢你的提醒,你确实没有记错,今天是休息日。”但话锋一转,仍然面带笑容,“可是教官有权随时做出变更。不熟悉规则,扣两分。刚刚赞同这小子的,同罪论处。现在,跑步,50公里。”
说完,谈战优哉游哉地朝队伍的反方向走去。夏兆隆开来了车,他直接钻进了车里,压根就没想过陪新人跑。
齐赟发号施令:“全体向左转,跑步走!”
自家老大“财大气粗”可以坐车享受,但自己毕竟是个助手,得帮忙看着这群新人,只得装模作样地跟在队侧,盘算着等车速慢了,找到机会就窜上车。
这个队列在做全负重的狂奔。
凌晨的山野里,这样的奔跑伤感而又愤怒,从迈开第一步就带着让人崩溃的疲倦。两辆野战救护车缓缓跟在后边。
这支队伍已经跑散了架。只有几个体能不错的,保持着速度,吊着夏兆隆的车尾。
谈战打开车窗,拿着扩音器对新人喊:“跟上跟上!跟不上都扣五分!”
他毫不客气地让夏兆隆加快了车速。齐赟扒拉在车门边站着。
跑起来,队列里就比较松散了,新人说话也方便。
“这算是个什么事?给咱们来个下马威?”
“才刚开始,后面有得咱们受。”
“怎么哪哪都一样。刚进门的新人都得挨鞭策。”
“咱们跑得都要口吐白沫了,那家伙倒会享受,坐在车里吹空调。”
“我也带过兵,可就不能是他这样。”
“看他那副德行,真给咱军人丢脸。”
四十人,一个个腮帮子咬得绷出了牙肌,恨不得把谈战生吞活剥了。
晨光初起,照耀着这支怒火满腔,却又油尽灯枯的队伍。人烟荒芜区,大部分人那点精力已经耗光了,纷纷有人倒在路边。几名卫生兵从行驶的救护车上跳下,将倒下的人抬进救护车。
谈战把车停在路边,冲着齐赟大声嚷嚷,那明显是嚷给所有人听的。“下次招兵别迷信什么老兵老部队了!直接上地方找几个老百姓!也不能跑成这熊样!”
他一句话惹毛了剩下的人,有人吼,有人骂,但统一的动作是成倍速地加快了脚步。躺在路边的人推开扶自己的人,亡命地再次奔跑。车后厢里正打点滴的人拔下针头,跳下车就跑。
卫生兵看着空空荡荡的车厢,失笑。每次只要谈队一开口,死人都能给气活了,还会蹦跶。
山顶,山风吹拂,谈战看着这支摇摇欲坠的队伍。新人正在报数,一个个数字从筋疲力尽或神志模糊的人嘴里传出,听来像呓语。但有一个数字报出来,却是中气十足,没有丝毫气喘。
谈战循声望过去,那人面色红润,没有一丝疲惫的迹象,并且他是第一个到的。谈战记下了那个号码——2号。
齐赟点数完毕,向谈战敬礼。“报告,应到40人,实到40人!”
谈战点点头,看看那支迎风屹立,虽未丢盔弃甲,却也相差无几的队伍,他用不带戏谑的眼光去看他们。
谈战:“让车开上来,他们坐车回去。”
齐赟:“是!立正!稍息!向右转!目标,公路集结点——出发!”
这个队列从谈战身边走过,扫到他身上的眼神都充满了怨恨。
五十公里的一个来回下来,这个倒霉的星期天已经十去□□,剩下那点时间也许还不够恢复到新人能自行爬回床上的。
仍然得在楼下列队,谈战一直到队列排好才从车上下来,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谈战:“第一天你们还算让我满意,继续保持。有个小小的奖励,每人加两分。”
正如他所预期的那样,这两分加得队列里的人恨意炽然。
齐赟:“解散。救护车暂时就停在这里,有不适的人可以现在就医。”
他刚说完,队伍散去,走向救护车的人接近了半数。
新人一个搀着一个往楼上走。
隔天早,同悲催的休息日一样,新人追着车屁股跑,吸了满腔的灰后,列队在操场。
齐赟宣布往后的训练日程:“早中晚10公里负重越野各一次,早晚俯卧撑、引体向上、仰卧起坐、贴墙深蹲各一百个,早晚四百米越障、徒手攀缘各一次,全部项目要求全负重高于25公斤,全部项目要求在用餐时间前做完,因为不能影响每天的正常课目训练。”
谈战在队伍周围晃悠,“全体倒扣1分,这算是立正吗?”
那支队伍强打起精神立正。
谈战:“别再让我抓到把柄了,我都胜之不武了。”
齐赟刷刷地在记分册上划着叉。
新人站着,而且沉重的背包一直就没有解下来过。
三个月的磨难就这样开始了,这支队伍在身心俱疲的磨炼中摸爬滚打。
新人常常背着30公斤重的装备,十个人一组轮流推着一辆军用卡车上山。车载重至少五、六吨,推着卡车一走就是五公里。谈战特意给他们挑了条崎岖的山路,泥坑满布,只要稍稍松懈,卡车就会往回倒,新人眼睁睁的看着车轮子掉进泥坑里,仰天大叫:“不好!”因为他们遇着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