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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无梦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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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时她最后一次随尘云一起去森林内,小屋中已再无生迹。她站在围栏外,仍可看见那块深沉温暖的绿布,绑在篱上纱偶随清风飘扬,地上青草茂密,有蚂蚁成群爬过,仔细看,可见此屋周遭的地植便比几步之隔繁盛,她因此低身,将手指划过那土壤,留下一二残余的,或来自现实,或来自幻觉的红。

她的睫毛轻晃着,然身静止;木屋内已被清理整洁,唯是坪地最中央仍留一柄镰刀,极整洁而妥帖地放于木桩旁,似认真而将其爱护的主人随时仍被返回。

其旁,有一根洁白的羽毛。

(她奇怪那上面竟一点血色也未沾染。)

除此之外,这木屋再没可描述的地方了;就纯粹的物质层面没有。她抬头,使天光照耀面上,望空中流云飞散,缥缈洁白,似洒其光而透过她身内缠绕的黑暗血泊,令心钝痛,在她起身时,使泪悄然零落。

昆莉亚转身离开这木屋;她再也没回来过。

她骑马回城时,方才知道原来厄德里俄斯王女已于上午返回了‘花园宫’,二人不久相遇,仍同过去般问好。您好吗,王女殿下?她温和问。我很不错,谢谢您的关心,昆莉亚阁下。她回复。而后二人互相奔赴自己的日程,如过去一般。

但那是不同的——她如何知道?

她大步走过紫宫回廊,但,终于,越走越慢,直至全然停下,用她那湿润,纯洁,高尚而孤独的眼,长久望着这水晶般的景象,默然无言。泪水滑落,其中流着那黑色,银色,金色,绿色,紫色的记忆。她沉重地向前移动,直至触到自己房间的门廊,才颓然落身,在屋前的长椅上——喷涌的感情,这莫大的领悟和痛心令她不忍望面前的一切,然,在她能回复些许坚韧的瞬间,她复将重新抬眼,耐着这痛苦,如以心抵着尖刺,为使血中能流出真理美善的福音,叫那锐刺将其穿透。

梦影在她的棕眼和泪泊中沉浮;为何如此难以割舍——为何这景象,便是在物上,平凡至此,却使她眷恋和伤悲?

(我们那错误的梦。)

女人与她道。夏时绚丽的紫晶花瓣坠落,随她的泪水跌落地面,她轻轻摇头,无声呢喃,与千千万殊途的魂灵一道:

我们——不止是您,母亲——

她闭上眼。

我们所有人,这未尽的梦——

尽管如此,明白了诸多涌动和业已不可扭转的事相,她可能在一段时间内仍没能明白这事实:她已是最后一个做梦者了。她的灵魂兄弟维里昂多次从孛林写信邀她返回这座城市,尽管这个时候他们自己也自身难保——等克伦索恩下定决心,接受白龙心,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她的回复,在夏季天时明亮,炽烈,一往无前的推进中总是如此:我想留下来,看看还有没有我力所能及的。

诚然,她或对一二最恳切的关注并未秉笔直书,但此绝出于隐瞒或类似的原因,纯粹是她对那动机本身有可付于心而不甘付于言语的严肃和虔诚——这是她的习惯,而多少年来她仍还有那感觉隐约认为,若流于言语,那不稳妥和飘忽不定的性质会让她手足无措,而因为她,她对这件事是这样认真,她选择了沉默地践行。

维格斯坦第必然能够理解;那就是为什么他为她流了那么多次泪。

这儿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昆莉亚很快将随那些已离去的人一同离开,而维格斯坦第只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实际上,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她自己肯定也预料到了这件事,然更多的是那惊讶:

她惊讶她的精神,在巨大的悲怆后竟变得轻盈。她对死并不恐惧,不用提及她早至年龄而有龙血所眷,一生健壮,便到如今,也远胜常人,唯,输给曾经的她自己——但她并不为此紧张。当她擦拭铁剑,系上护甲,她的手指因专注而平静甚呈现某种温柔;很多年来,她都是个稳重的军人,绝不急躁,但必也不免为职业本身的性质,使本性和她的职责斗争纠葛——然,在这年七月,她于屋内重新披甲时,彻底的平静,这身心合一的感觉,终于寻到了她。

她抬起那铁剑。室内幽暗,一缕阳光射落在剑身上照出神光般的雪色,就在那瞬间,她的精神清澈,何处,发出那喟然长叹,已不畏生死。

她好奇她还在寻找的最后的答案——当然,以她自身而言,她深知她留在这如今格格不入军中的原因,若以简略名目而计其内容数不胜数而简单直白——她想确认战争的正当性,她想,若在连年的狂热后无差别屠杀真的发生,她能尽一二之力挽回可能的生命;可以说,这是为了保护弱小。她也想陪伴厄德里俄斯,予她一二宽慰,尽管她知道任何人,都难以挽回这不可置信的损失。

昆莉亚在中庭中穿梭。当她走至宫殿的明面,可见城市时,血旗的绚烂从下方鲜明无遮地燃烧而上,直盖她眼中温和的栗色;她停步,望着,嘴唇微开,感这平静的好奇,尚不褪去:

为何,

当她的肉身分明因衰老而疲倦痛苦,为何她的手甚因难□□那带死而伤身的铁剑而颤抖,而她的面容,衰败,疲倦,有泪水滑落,填满皱纹的沟壑时,

她的心却是平静,唯在等待的?

红色出现在她眼下;军队从达弥斯提弗出发前,二人再度相遇,她站在宫前,那红发女人在宫下的小道,对她冷眼而望,继而,两人相别而去。

她没有——这一次没有,出声挽留,此事就另一人看来,当是奇怪的,甚在这发丝飞舞的诀别之刻,纵心中已在千万次割舍中冰冷,仍泛那最淳朴,来自相依相伴的嘀咕和揣测:莫非她也是放弃了么?

——楛珠?

她望着她,泪水滑落下颔;她没有回头,她没有出声,等她的红发消失后,她也离开,继续步于这如梦的紫庭中,欲在出阵前最后见一次厄德里俄斯。

她没有找到她。

那间朝海,曾承载过母女之情和辛勤政务的大屋已空荡,只内里的幽香,提醒她再度是迟来一步——她没有找到厄德里俄斯,却在这背着人潮行走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疑问。

不止是这间屋;她转头而望,见这宫殿,像在退后,溯回,若回到数万年前层层石棺尚未开启时,空无一人,唯是那先人而来的紫花,摇曳那一念予生的慈悲;它如今在跌落,似人悲痛的泪水和悔恨,似怨恨的咆哮和颤抖,望着人离开宫殿,离开这梦幻的本源投身狂热和蒙蔽中:城市中在进行宣战演讲,气氛热烈。

她不用猜测那该是什么内容;如前所说:她实在没有什么应该好奇的。她不想提及,批评人的盲目,软弱和短视,提及人必然的蜷缩和局限——她也几再没力气,提及她们的苦楚和无奈,所以,是的,在这紫花纷落,衰败的庭院中,她究竟在等待何事,向死而行,决然无畏?

……也许是对她自己的一个答案。

马向她垂头,她亦俯身相迎;自她第一次与战马同行,她便对它们温柔备至,不愿给这些被引向人之战的动物更多困惑与悲哀。她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如此。

现在,闭目等待号角吹响,她抚摸马首,面容沉静,宛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与它共享,而后,在那声音真正响起时,牵起它的疆绳,牵它发往战场。

我定然会在原野上,放你自由——

她对自己默念,进入光中,见城市中展开的血旗,心中,复浮现那红发的色彩;她听见震天的欢呼与战吼,则想到那样多孜孜不倦的教诲和身体力行的示范——她骑马沿林道而下,心情沉重而轻松,见原野和这世界的一切缓而展现眼前,感血风灼人,面色唯疲倦而悲悯 。

如此多的努力后,仍显示此事——我们执着所求是无用的——便在现在,这血已枯萎,龙心沉浸,我已无力化作那护法之姿时,目视其坍塌的结果——她心中并无愤怒和苦涩。

蓝天在头顶相望,出发那日是暖阳送行,而随军西行,日只更烈,莫能扭转其势态,行军者都清楚这毋庸置疑的胜利信号,奇怪旁观者怎还犹豫?已无须说,盖特伊雷什文怎样分裂为两派,劳兹玟内部的动乱是怎样被镇压,纳希塔尼舍的那对兄妹怎样再度反目——苔德蒙斯终于还是死在妹妹手下了,消息大约在她们临近沃特林前川时传至,先前必然已到了达弥斯提弗。

军营中一片振奋。她牵着马,缓至于玟河的支流边,耐心等它饮水;马棕红的尾在风中摇晃,她望河面金光沉浮,听那欢呼,终也跪身,取下手甲,捧水而饮。

水声能掩埋这纷扰和瞬间的狂热;此或许便是兰德克黛因以水为名的缘由,她埋首水中,便得清净——只奇怪,为何诸人,不能这般行事。

她用水浸没面容,黑暗中,便浮现那画面:

她看见,厄德里俄斯静坐在宫廷中,久望海中山崖上的花园,从日出到日落,群鸟飞舞,海潮嬗变其蓝,她始终不动。

她认得,那过去是维斯塔利亚幽闭时的住所,但她好奇,为何厄德里俄斯久望那花园,对着海角之上。

据斥候报告,喀朗闵尼斯的军队甚至对这次旧王室的主动出击——没有很认真,这也好理解,因再怎么说,生活的纹理在这个时候仍同往常般——这是支大体由女人组成的军队,而沃特林不是没有女人。她们没有显示力量上超凡的转变,个性依然是普通平凡,龙心略无动静——拉斯提库斯可能死了,不错,但这个遥远人物,这些年消失起落,使民众失了耐心,而且,‘君王殿’现在的主事大公,达米安费雪,没有组织任何大规模抵抗的倾向,而喀朗闵尼斯的民众三年来已相当信任他踏实的个性了。

(民众想象不到达米安费雪已为自己的死亡准备多久。这怪不了谁。)

是——

风声呼啸,掩了她的心声,只朦胧地勾勒其中的言语:

怪不了谁——

为什么人们不能相信呢?

(她不知道。)

她抬头望向天空,平静,疲倦,等待着何事。

为何人们无法醒悟呢?

(不从心中改变是无用的。)

南部大平原的天澄澈如洗(来自那些亲近魂灵途经蓝山时的想象),绿野燃光,炽热宛人之深情。

她的眼氤氲着遗憾和眷恋,但无怨恨——灵,在飘散。

队伍忽停了,她在队伍侧边——那时形式是奇妙的,因她其实原本在更靠内部一侧,而只在那最后的变动,人群据自己判断变动阵列时将她这个既不惊慌也不狂热,只有些好奇的老士兵——早已退出核心阵营的老将军,往队列的外围驱散了——她因此夹杂在士兵中,只能看见她们的发,她们的头颅,她们抬起的手指——惊呼和高叫响起的前一刻,她听到脑内,传来一阵声音:

孩子。

她的眼睁大,认出这声音的来源,面色不由陷入悲怆。

母亲。她回应。

那声音因此呼唤她,劝说她——给予这最后的疼爱:

我善良的孩子,你已坚守本心,战斗至今。

我感谢你——现在,放下你的责任,

离开这将成的地狱罢。

女人道:我将不会染上你的血。

河川和开阔的飞翼就在她身边——逃出生天,远走高飞的机会就在眼前,她欲说什么,却被那席卷的狂风,遮了声音。

是了——

她恍然大悟——在那,迸发的血光,狂舞的血风,和从东而来,

嗜血,以羽翼遮蔽大地,该换规则,吞没一切的,

蓝天之王的影覆盖在地上时,方才醒悟:

这原本凝固炽热的原野上,哪儿有风呢!

那是龙的降临。老天啊!——安伯莱丽雅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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