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出版了?”那红发孩子问另一个。棕发——叫‘济川’的那个两边望,最后点了头。
“很快就被禁了。”作家郁闷道,靠在椅上:“禁。禁得好,不然删得也没法看——什么这情感太过激烈叫读者没法理解,什么结构失去控制能不能改动情节——您倒去改变历史罢,晦气东西!——什么——没法提供智慧的方案,令读者领悟到人生思路——”)
胡扯!
你从不在书里学到什么人生智慧,这就是问题。我自己写这书的时候,这堡垒里还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无魂者在我身边晃悠,我是能出去散步,养了十几只狗,到处都是猫,底下的骨鱼都跟鹭鸟做朋友了——但我还是寂寞得紧。人!我也看书,但纯粹就是打发时间,或者,相反,发觉到了里面什么根本性的错误,赶紧回去写上——我得保存我们的历史和信仰,这样我们才知道我们是什么。但,最终,重要的不是,‘我们’是什么,而是我们醒来,我们能重新去爱。这是唯一重要的,也是我写它的原因。
(他忽然呲牙裂齿,站起身来,四处踱步。)
太苦了,太苦了!我的心都碎了,睡不着觉——难受得要命,跟谁去说呢?所有人都睡了……只有我一个人……
(作家的眼里含着泪。他忽然转过头,看着那两个孩子,一目之下如似更为她们悲伤似地,垂下了手。他轻轻抹去眼中的泪,终于叹了一句:但现在好了。
“哪儿好了?”那红发的孩子道。她坐起来了,清晰而剔透地看着他,嘴里数着:“卡涅琳恩和米涅斯蒙,两个最强大的天使死去了,但她们没能阻止唯乍。拉斯提库斯复活了,但他也放弃了他一直以来的诺言和坚持,成了一个堕天的魔王……唔,对不住。”
她顿了顿,对着地板,眼下,当事人的尸体还悬在那。她望着,然后继续说:“而,其余人,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沉浸在她们的战争和仇恨中——可谓是一点也不好,局面紧张。”
不是吗?她问另一个孩子。济川只温柔而歉疚地笑了笑:他不吝承认自己知识有限,因此仰头看向作家。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他问。这孩子的声音轻柔而温和,像蕴含着一种黑暗的光明,使作家得以为之一亮——不错,这就是我们兰德克黛因的精髓——我们的选择和去处——是为之,‘善’,因作以‘好’,但最终,什么言语都不需要,一切已如此静谧般存在,并将继续存在。
他暂时不思考结局。
“一切都好了。”他因此庄重地说:“诚然,我们失去了许多。疲倦万分,心碎不已,甚至连兰德索里德人也能用平等的目光看待我们,像我们是对堕落的双生子,甚至,我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我们放弃了一种看似更完满的理想:纯善,纯净,无暇的境界,反而落回了繁衍生息,日出日作的平庸尘行里。不错,我们懒散——兰德索里德人经常这么说我们,我们狂热——如果他们敢侵犯我们的信仰和生活,我们□□——尽管他们自己良莠不齐,还没有我们的自在。但我们从那刑台上落了下来——我们从枷锁里挣脱了出来!”)
兰德索里德人的神——他们畏惧的,抛弃的,为了反抗反而建造的,再也无法束缚我们了。如果现在你再玩那套受广陆传统影响的纸牌,企图用它推测命运,发现它已经什么也算不出来。这是因为它本身是一种基于广陆价值体系的数字模型,认为智慧和本源是‘1’,对立和否定是‘2’,二者相合便是完满的‘3’,正义,那个兰德索里德人认为是公正的创造者,人与自然纽带的数是‘4’,婚姻则是‘2’与‘3’的相加——您去猜测哪个是雄性,哪个是雌性罢,‘6’是二与三相乘,为生命的诞生,‘7’是质数,只能是某两个概念生硬的结合,代表机会,‘8’是友情,爱情与和谐,‘9’是大能,‘10’是圆满——你看见其中的荒唐了吗?祭司像个傻子,力量带来空虚,正义无所作为,恋人萍水相逢,命运厚此薄彼,魔术空余虚幻,战士仅为傀儡——如果这是神的意志,无论你是服从它,还是畏惧它,你都只是给这个漂亮的系统,提供了千百个解释案例中的一个,仅此而已。相反,我们,兰德克黛因人,这些蹉跎了许多年,不自量力的愚人,获得了不灭而流转的灵魂。所有的牌面都消除了可,只有爱,爱,爱,爱,爱。再无其余,而爱是不屑被这纸牌束缚的,因此这牌面,现在只能当扇子。
爱没有符号,而其余应有尽有——堕落,不可避免——但这是谁的错误?我们抗争过,探寻过,企图明了,流尽心血—— 难道我们不敢说,错不是我们再考虑的——只有爱?
不错,现在,堕落,坠落!你向下,但是兰德克黛因人的黑暗会接住你。你坠落进入爱中,然后再也不去任何地方——这就是我们的堕落。我现在为你讲述这故事的最后一部分——那充满了泪水,对往昔的遥望,诀别,痛彻心扉的领悟的一部分。这龙心将咆哮最后一次,在这灵魂诞生前,剑将最后一次吐息——在这儿,我必须要说——我们的‘神’是不幸的,我们的母亲和父亲尝尽了心酸,但我,包括她们,一定如此,最同情的是你们,我的孩子——是为了你们,我写了这本书,所以这最后一部分,我也将其献给你们。
这个世界在你们诞生之前,就已给了你们多少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