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不要命了么?”霍夔惊呼。
蔺闻彦不动,唯是作诀:解。
解受父母之神;解附神之魂,念;解动物之精;解合精之魄;解含藏之意;解动心之志——凡含灵之器,之能,皆在解中释放其内含之气,阵法既开,中府上空顿起嗡鸣——这阵的大小,竟覆盖了整个中府,使那蕴藏地下,积蓄千年的灵能飞涌而出,震动大地。
“……闻彦哥。”
蔺倚泉呢喃;不劝不阻,大约像他千年前那般,唯是看着蔺闻彦的背影。
蔺闻彦的灵能在爆涨:众人都能看出他先前跌至垂危的灵能再以狂暴的速度回复,且超过他先前的巅峰期,如是血在流淌而魂魄心志皆为此燃烧,众人不能言,只感那狂热后的悲怆,矛盾万分,堵人言语,而听,方是刹山,叹:
“闻彦啊——你如何知了一切,还要和为师作对?”
蔺闻彦不答,唯那愤怒,化作狂风,席卷屋内,天外,穿梭城市。
雷鸣。蓝光浮现,雄鹿逡巡。
“替天行道?”刹山笑:“但没有天啊,闻彦。”
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在下一刻被那蓝电遮蔽掩埋;蓝作了一切,似天外仙世覆盖地中,刹山的声音还是不恼,轻声道:
“又是唯乍那绝技。你以为他是能贯彻你大义的神,但现在,你不是知道了么——他是个被母亲落下的孩子——他是被你的愤怒,仇恨激发的古灵啊,闻彦。”
声音幽幽,倒带了几分感慨了。
“我瞧你说的话里,那迦林神的大愿,似终究未成,如今也是摇摇欲坠——我们生在此世,为生计,为繁荣,总要计划规整,如我和厌能,那时种种误差,使生灵涂炭,也是由误解和差错,无可奈何——为师从前对东乡子民的恩惠慈爱,对你们的保护,就一点也不算数么?往事已矣,你既得生于此,还要维计人世的将来,当惜性命,不如重归于好,共谋大业——”
“……她。”蔺闻彦忽笑道,声音极轻,使刹山略愣。众人也不解,他却并未解释,唯抬头,忽而,朗声道:
“‘有志于功,安天下。有勤于业,平四海。’”蔺闻彦念,面露笑容,狂风吹拂,带血落沙:“天尊!你如此写——不才蔺醪,此生虽无大志,但所幸勤业,愚钝天资,终能安天下,平四海——然,也见血流成河,诸生驳杂无悔。”
他拨开血色,唇角带笑:“少时以为,奉天行事,成时又当,寻天执法——然当知始终,无神无天之事——”
霍夔面色变,却见蔺闻彦陡然张手,对天大笑:
“然,既如此,天尊!”他睁眼,含血恨光:“你是凭何意,敢滴仙河血,敢销东都命?”大阵摇晃,天雷震动,霍夔有叹,呢喃:
蔺闻彦,你小子的修为,比我想象中还——
“虽定天下平四海,河换山平,海枯石烂,此心不灭,”血泪缓滴,‘听神者’上前一步,迎窗外狂风,灵木蔓延,威压相逼,众竟见那天端,刹山的真身被逼显出,而蔺闻彦的声音,倒如他先前那般,笼罩大厦,远传四处:
“——此恨终难平。”他抚眉心的血,张手而看,笑中带悲,缓道:“心死魂灭往事休,我非天非神,而诸天,究竟无神无法,我若心灭不得除此恨——”
他看刹山,双目尽归蓝:
“如此业债谁来偿?”
蓝电划过天际,如海啸而来令城市震动而众生嚎叫。
破。
“蔺闻彦!”
霍夔叫,眨眼间蔺闻彦的身影已至天中,那雄鹿随之身后,同霍夔那灵木遥遥相对,竟不相上下——不想蔺闻彦烧命的修为竟真和刹山这不知吞了多少魂的老妖差不多!他心中惊讶,却也——有些可惜。
——蔺闻彦今日会死在这里。
霍夔感身后有人寻他,转头,见是蔺倚泉。他以为蔺倚泉是要阻止蔺闻彦,只能摇头:这是阻止不了。
却见蔺倚泉闭目,无泪而泣,声音沉痛,稳重,道:
“请您同我诸人千军,”蔺倚泉低道:“助闻彦哥破刹山。”
霍夔一愣。
“……他活不了的。”他道。
蔺耘没有回答,已是定标开阵,尽招全军,满天布法,齐向蔺闻彦。
破——破——破;蓝电成网,绵延中府的灵木之上,蔺闻彦身影不见,只听声音。
“闻彦!”刹山怒道:“你便是如此不听劝,不解脱?”
狂风席卷,又是一击:破字诀为连绵阵法,叠加愈多威力则越大,刹山已吃了电网,有痛而嚎叫,那灵音使中府高原震动,听之催人肝胆,然续而上,却是一更高,更响亮,似雷霆,若神的轰鸣,亦笑道:
“莫提解脱,刹山!”
血雨纷落,蔺闻彦的身影在云中不见,只有蓝电劈落,似与天远呼应。
“莫提天,莫提神!”
神鹿多驰的身影现在中府的东方,对上那中天愤怒的法相,蔺闻彦,在这如神的化身中,咆哮道:
“无神无天,你我都是人,”他怒道,不知是哭是笑:“我与你,是人杀人!”
破!
他念道,满城可闻,声随蓝电砸下,天中青蓝交织:苦恨交织,血债赫赫,谁人无罪?蔺闻彦的身影,唯在那蓝电最亮的时候,才有一瞬清晰,仰天大笑,身若已碎空中,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生活:
“三千年了,刹山!”他张开双臂,声抵上天,俱世可闻。
而,就在此电网之中,仿,正有一只天马,再度踏下蓝山之境,于中府相对,蔺闻彦见而微笑,张手似引,字字清晰。
“终至此日,可亲自了结我手,更复何求?”他道,唤天星来助,展法相于身后,复向刹山,何如三千年前,唯乍北来,势不可挡,但如今,虽只身一人,亦景色相同,因那神,究竟是何物?
没有答案,只有那回荡天马上的寒声,笑道:“以命抵命,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