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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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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Blood)

队伍从南部的山林降落,隐瞒行迹而去向坚决,在陆上扎营的最后一天,海已在林线后遥望,深蓝与浓绿相映;天又是阴沉,潮湿的,墨伽沙来同她汇报工作时,她在帐内,往外看,对着海。帘幕被拉开,甫一出现墨伽沙焦心如许的表情,她摇头,若叹其胆怯本性,但又似安抚了,道:

“别急,慢慢来。”她温声道,偶仍使自己惊讶。此也纯粹可来自于她肉身的支撑和附加,显在面上,透着疲惫。安多米扬仍坐着,从那飘雾的海上别过眼,望墨伽沙,点头:“你说,我听。”

墨伽沙便平缓几分,甚有几分安稳;感动了。她是知道安多米扬一路变化的。她深呼吸,闭眼,想:小少主也终于从那个我行我素,雷厉风行的独行客,变成能领军安营,众人信服的将军了。而,她,看着这个副官,不由在她视线的黑暗中,面露更悠久,无奈的笑容,亦是想到:

这路,墨伽沙,我的小朋友,可比你想象中还要长!

安多米扬合手听着墨伽沙报告:

“‘鬣犬’的部分高官信不过昆莉亚。她们认为她不但会助力解放黑龙心,甚至可能成新的黑龙王,但那样,又恐同从前一般,所谓,治标不治本。”

安多米扬沉默听着,而后点头,平静道:

“她们担心很正常,我甚至不指望接下来的作战,她们会听我的指挥,但这担心是多余的。”墨伽沙感奇怪,道:“为何?”安多米扬笑笑,合起手,清晰道:“因为昆莉亚不可能成为黑龙王。”她轻靠在椅上,略指空中,问:“你觉得昆莉亚会是那为了感情,为了心爱的人,愿将整个世界都毁于一旦的人吗?”

墨伽沙犹疑了,而后,摇头。安多米扬面露笑容,点头道:“正是如此。昆莉亚是个有原则的人,她不可能是黑龙王——要说哪一个人还可能是黑龙王些,你倒可以指望安伯莱丽雅和达米安费雪。”而后是沉默,包括说话者本人。海浪起伏平稳,心绪却是紊乱的,墨伽沙感前路不定,安多米扬却若回忆了。

“——不。”许久,她否决道,呼出一口气,笑容有几许戏谑:“黑龙王不可能是另一个人。”

墨伽沙自不懂得她说的是谁,只见她落回椅上,目视帐外,看着海,深深思索。许久,安多米扬抬手:“不必担心这事,到时自有定夺,你先汇报其余内容。”故墨伽沙忽而回神,点头应下,又道:

“北部传来消息,‘兄弟会’内部的纷乱似迅速平息,因原首领,叙铂.阿奈尔雷什文阁下从未组织反抗——自动乱发生以来尚无人见过他。他失踪了,目前,‘兄弟会’正全境将其拘捕,也因此,后方,自我们南下以来,已接连遭到了‘联盟’的攻击,遵从您的命令……”

她犹豫道,终于垂头,声明此事:“……尽数不战而降。”

帐外景色冷淡低沉,如军队的气氛,是犹豫,低迷,又暗自漂浮那深深怨怒的。墨伽沙亦心中迷茫,安多米扬却显平静,点头道:“很好。这情况是可以预料的,若不抵抗可使联盟减些暴行,再好不过。”此举并非不善,只仍令墨伽沙难解,道:

“我无权置疑您的命令,阁下——但在安伯莱丽雅殿下取得龙心前,驻守原处,据城防守,不是更好么?您如今弃诸地而走,岂不是舍弃后援,再不回头——”

安多米扬望她;墨伽沙猝而不言,垂,面色复杂。安多米扬摇头,清晰道:“——不错,我们正是要破釜沉舟,全力进攻。”她语气平淡,向墨伽沙解释:“自泽年病重,苔德蒙斯于西部再无牵挂,将高原城的粮兵辎重皆交与我,而经三年养精蓄锐,再无比此刻更利出战之时。诚然,”她张手,若将墨伽沙的目光轻托于掌中,而这女子恍然的神色,也似被拢起般,稍见凝聚:“我们是可以拒城防守,但难防‘联盟’对散城的报复,尤其是,无法顾及劳兹玟对孛林的攻击——若要兼顾民生,又能牵制‘联盟’对北部的干扰,最好的方法,墨伽沙,你觉得是什么?”

她见墨伽沙的嘴唇颤动。副官转过头,看向海,若无言地,以她们的目的地,指明那呼之欲出的方法。静谧许久,唯海沙弥散,墨伽沙望着那片蓝,继而轻声道:

“……是攻进劳兹玟的本营,牵制其主力。”

安多米扬微笑点头,合手:“不错。我们正是要借道达弥斯提弗,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强攻羯陀昆定尔,如此,方能在龙心的纷争定夺前,将损害最小化。”

墨伽沙沉默着,有风吹动她的发,只是许久无言:帐外,士兵正在架设使船降海的长木,众将士的精力和力气,人可清晰见,在三年来以疯狂的速度增长着,由墨伽沙这类曾生活在继承者之战后来龙年代的人看,其景在繁荣生机下唯引起那深深颓唐:这二十年的时间是为了什么?那苦苦追寻的善梦,似只是时间无尽的长河中压抑了那必定萌芽人种与以瞬间;肉芽在血管中穿梭,迸发以破土在即的力与欲,在那劳作,压榨到极限的劳作后,她们这孱弱的美德福音,即刻将被理性的控制取代!如此想,她几乎无法动弹,唯在那声音从后传来声,恍然回神:

“你害怕吗?”

啊!墨伽沙因这声音颤抖了一下——因听在她耳中的,竟是个低沉的男声!忽而,在她脑中,记忆分明不存之处,浮现眼周的是一片燃烧的蓝。她不敢回头,因仿佛看见那发红如火,蓝眼蓝袍的男子,坐于王座上,问询她对自己必死的命运,是否害怕——她不敢回答。是的,因为她知道,若她回答,是,她会登时头首分离,因此人将以血的鲜艳教与她如何面对轮回诸生的宿命——若她回答,否,她的颤抖会将她出卖,她会在极度痛苦中,血尽而亡,因敢逆反这君王裁决的真实——不,不。她不敢,因为她见过,她了解他——

“你害怕是自然的,没关系。”她身后的人说。墨伽沙回头,与她望着。帐外的劳作声仍在继续,她垂头,看向此人的蓝眼。在这一刻,她似头一次感到,那双常燃非凡之火的眼,也是平凡,如常的。

眼泪倏忽滴落。“对不起。”副官道。她跪倒在这女人身前,为自己心中的恐惧道歉:“对不起,阁下。我真的——”

那双手碰到她的肩,也令她似触火似地愿回弹,然,火叹息,若散开,将她包裹了。她感此人稍倾身,轻轻扣过她的肩,用粗糙的战袍和温厚的体暖,将她抱在怀中。她的眼,不可置信地睁着,继而有泪滑落,伴随她的啜泣。

“你变了啊……”她呢喃道,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是在说安多米扬吗,那个她从小陪伴的少主?还是说,她在说什么别的人?

记忆无法回答。拥着她的人只叹息:

“你怕,也实为人之常情。”那手拍着她的肩,轻声道:“你一辈子,也不曾为自己活过,寻找过答案,辛苦你了——墨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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