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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吠陀先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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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米涅斯蒙叹,但不显多么恼怒。这固来源于他对己方实力的自信,但大多也源于局势。生时,米涅斯蒙从不曾作任何孩子的父亲,此时面上甚有一种慈爱,于王座上,抬手向吠陀先,仍是如他千百年来高悬中天,俯瞰万物般,有那遥远威权。

梵恩-赫米尔,故对那同样直视他的黑色人影,朗声道:

“我该如何称呼你,访客?”他面露笑容,有些无奈:

“我应叫你吠陀先,”那人影平和望着,面上是宁谧的微笑,米涅斯蒙续道:“——还是伊莱苦塔?”

亡者无畏地注视他;如此,反是米涅斯蒙,面生纠葛,他的手于空中停顿片刻,似乎心亦停滞,而后,许千千万万年不曾有,他的面上浮现一丝痛色:

“——还是说我应该继续教你这世界的奥秘——白山上回答了我问题的男孩?”

便以他此世的名称呼他罢——吠陀先,已死而在天空中徘徊的魂灵遥视这个正在回归其本性的君王,不见丝毫畏惧。只见他在冰风中缓摇头颅,却面有怀念而真心的微笑,向米涅斯蒙道:

“感谢您曾暂时保存了我的灵魂,白龙王。”他不等他回答,便说:“虽然我知道,您会觉得,那不是您的本意——而是这个不明事理傀儡的执着。”

吠陀先视线向下,望着跪倒,佝偻身体,如在这冰宫中保存自己最后体力的叙铂,轻声道:

“——也感谢您曾经对我的教育和栽培,米涅斯蒙陛下。”

他的神情变了。吠陀先俯身,抱住那具冰冷的身体,将其从棋子上扶起。他抱着叙铂的身体,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灵魂有温度么?谁也不知道,但,千真万确,那具僵硬的身体,确实因这拥抱开始挣扎;叙铂开始咳嗽,像吐着身体中的冰。

“你——”梵恩-赫米尔心中有惊。他欲起身,却仍,在这属于运筹帷幄,却非驰骋沙场的王座上,动弹不得。悠悠风中,他唯看见叙铂的身体,缓缓睁眼,而,穿过冰风,他看见吠陀先对他别过头,那绿色的眼中,落下一滴泪。

米涅斯蒙落回椅上,心中空洞。

那泪水中没有一丝怨恨,只有同情和呼唤。

“——但,作为你的同乡人,”他在昏沉和寒冷中听他道:“我更要感谢你,明尼斯。”

米涅斯蒙闭上眼。他的面容松弛了,甚至流露出衰老。他的手,离开了椅背,落在自己的腿上,才恍然了:

他怎么可能动呢?

“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别说了。”他轻声道,没有传出去。他的腿是完全僵硬,坚硬的——他怎么可能动?

他的身体,早就在这千万年的雪风中,被冻成了冰……

吠陀先说完这句话,复而含泪,将叙铂扶起。他和叙铂共站在这‘将’棋上,见这如孩童般的男人抬头望他。

“明尼斯。”他轻轻唤这个乳名,为他整理了颈脖上的贝壳项链。这孩子,他的神色是茫然的,不知身在何处,唯在听见那贝壳声响时,神情一动,那双眼中,尚不明因果,就泛起一层水雾;对面,王座上的米涅斯蒙仰头,看向天空,泪水氤氲在眼中,听这细小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传至他耳中。

明尼斯。

贝壳在他眼前摇晃,两千年来,那痕迹仍如同风铃,悬于天空的荒海里。

“——你想放弃你的灵魂吗?”

吠陀先问叙铂。忽而,这孩子,尚一无所知,抬起头,看向他的绿眼睛。这眼睛好熟悉啊。不是那颜色,而是那态度,而,看见这眼睛,就仿佛有一个人,在耳边,说着,明尼斯,明尼斯。

你多么聪明。多么懂事。

“……妈妈。”

米涅斯蒙喃喃道,叫那个投身于死亡和虚无的哺育者的名字。

妈妈有你好高兴噢。

谢谢你。

“不——不。”米涅斯蒙挣扎道:岂能为这转瞬即逝的感情忽视生命本质的痛苦?实现众人最终的解脱和寂灭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能再失败。

——你是妈妈的骄傲。

他捂住心,剧烈喘息,眼泪模糊了视线。

“叙铂好难受。”叙铂道,泪水不断落下。他对吠陀先如实表达此事:“叙铂的心好痛。”

吠陀先轻轻揽着他,拍着他的背。这感觉是长久,不尽的,叙铂哽咽,哭得打嗝:他的心好痛。痛得就想这样停止——

“你说你要封存所有的灵魂,明尼斯,”吠陀先抬身道,对着那个在王座上孤身一人的影:“——但两千年来,你有哪怕问过一次,你想不想放弃自己的灵魂吗 ?”

——当然想。

“当然想。”他嘶哑道,心痛欲裂:“你看看我做了什么事——你看看这世界,哪怕有一丝改变么?”

“……不,不想。”叙铂喃喃道:“叙铂还有好多事想做……叙铂不会伤害别人的。”

这孩子在吠陀先的怀里哭起来:“对不起,妈妈,”他紧紧抱住吠陀先,放声大哭,饱含惭愧:“叙铂以前不知道——对不起让你这么难受——”

我会改的。

米涅斯蒙呕出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能听见吠陀先说的每一句碎裂在风中的细语,听见那孩子哭声中每一寸的愧疚,无视空间和时间的距离。答案明了至极——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个灵魂。那血在他的手中,就像蕴藏着光,散射着滴落的金色。他怔愣,望着血中的光,欲作最后的抵抗时,忽听吠陀先,低道:

“我已经行无数死亡的阴世,熟知压抑,孤独,凌虐,暴力的痛苦,仍然,我不放弃我的灵魂——如同你也是一样,明尼斯。”

他抬头,于摇晃的银发中见吠陀先站在那‘将’棋上,与他对望。他说:叙铂,你去那‘鹰’的棋上吧。

匍匐在地,被砍断双翼的‘永世’——你曾是女神座下最聪颖的童子,如今是你知悉被你拒绝真理的时刻——如此,你才能重回天空。

“痛苦非恒久,罪孽不永世。”米涅斯蒙抬起头,听吠陀先对他道,而棋盘震动。那许多少年,再度随开阵的重生而出现。骤然,历经千百年的原则几化作本能,让他下意识运转算力应战——不错,他的智慧还能做什么?这无尽的排列,消耗,堆叠,制造,继而崩裂,就是这法则的本质。先前的泪水自不侵入这绝对的原则,‘回忆宫’仍在他这边,这如电如光的算力仍是他的手牌——叙铂,那白痴不可能战胜他——吠陀先,无论他有多通晓人智,也不可能。这就是‘巅峰’的含义,为王之任真正的冠冕。

为什么他先前一直没彻底毁灭那个容器?

——不。不再想了。无论如何,现在就将它——

毁灭。

飞吧,叙铂。

倏忽,那声音说。

须知,唯一令我们永生的是——

“鹰越界至底。”吠陀先道。米涅斯蒙面色不善:这是在干什么?自杀么?他现在就可用‘龙’彻底吞噬,毁了那个容器——

不。

他反应过来,但——与其说,迟了,不如说,他从最开始,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个不能动弹的王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他崩溃了所有的冷静,朝那飞越而来的鹰吼道:“别挣扎了!别制造更多苦难,这没有意义!”

“跑起来,叙铂!”吠陀先说。鹰飞过大半个棋盘砸落在王师的底线上,击毁了一个臣棋。那上面的少年欣然接受灰飞烟灭的命运,甚至,连叙铂都很开心——他在飞!他的手脚如此灵活,而头脑不再企图无尽地延申,而就在这个瞬间——在当下的这一刻。吠陀先温柔地鼓励他,使这瞬间如同永恒般,而,为何,离他几个棋子之外,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看上去极不高兴呢?属于他的只是一种观照无尽却一无所有,推测一切却错过今时的恐惧殊甚。因此,吠陀先说:“你是不幸的,明尼斯。”

叙铂跑向王的棋子。龙在他背后追逐,蛇在他身前拦截,但这都算不上什么困难。同他过去僵硬而束缚在罪恶和注定中的岁月比起来,这实在太轻松了。他起跳,轻盈而快乐,跃过阻碍,飞至那王座的上方。

男人抬头,错愕,却也终于解脱般看着他。吠陀先在棋盘上闭上眼,身体飘散,静谧道别。

叙铂下落。他握住王座上男人的手;那冰做的身体刹时消融,叙铂的身体亦融进血中的光里,滴落在王座上,棋盘解离,‘永世’赞叹。

将军。

她看向陆桥对面,西部的土地。那龙之死随带来的尸雾已散去,如今展现的是清晰的图景,指引她的前路。将随她前行的军队沉默在未卜前路和澎湃战意的纠葛中,成百成千地沉默着。她的五感——大抵在无危机,不被召唤时刻,总是封闭的,如在将发之时,竟彻底向内收缩了。风声,水声,人粗重而担忧的呼吸与那天的境界融合,化为一种彻底而多维的感官,于内部凝固。她若稍张开那手,仍能感觉到其中丝缕的束缚。

她的感官迟钝——是因为尚无战相呼唤——还是因为,有人就在她身边,心存怀疑?

人群在她背后散开,她却是孑然独立,浑然不觉。这一刻,在她要再度西进,奔赴一场关于兰德克黛因大多数民众可想象的,最高,最终极武器的争夺战前——这武器的本质,尽管被歪曲,被忽略,那召唤已在风中遥遥响起时,却是她且身可感最孤独的时刻,甚至,那种置身宇宙之下彻底被隔绝和抛弃的感受,竟险些达到了她的控制中枢中,使她在那刹那不动作了。因何事呢?因这一年来的平稳安静,使民众对她变化不定的能力生疑了么?因她作战时不顾平民,为众人可见,无论面对怎样境况都沉默冷静背后,那超出了将心的异常?也许是为了这一刻,她心中常伴随她的声音和哭泣,竟为不知的原因,变为了彻底的空洞?不——不。她看着自己的掌心,仔细去听——

不是空洞。那空虚中连贯着尖叫和破灭,在刹那以席卷之势湮灭为无;连绵无尽,清洗一种脏污,留其清净,悠久的虚空。

——信使。

她呼唤。而,数久以来,第一次,这个声音没有回答她。不知怎么,她感到,它似乎是无暇回答,却仍满怀敬意,向她致此空虚。

他从地上醒来,记忆模糊,天旋地转,却感那危险落在身上。叙铂以手支撑在地面,向后退去,桌上,那蓝石中迸发的蓝光竟如火焰和对立的粒子般燃烧着,诉说着至极的危险——终极的毁灭——死亡,混沌,虚空。

他的眼珠转动。那蓝石在他的凝视中,裂缝蔓延。

“——你就是难云阿联系的人罢。”那蓝石中,声音道。叙铂不曾听过这声音;它听起来像个青年男人,平静,而含着彻骨的狂热。这让它几乎不像个人;而像个空壳,一种漂浮的执念。

——信使?

我在这。我在这——我的大神。

我已替您铲除了一切阻碍,让您久等了。

现在——您可驰骋这世界了,我的大神。无论此处,还是彼处,无论什么时间,永远,永远——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应该——

五感恢复。安伯莱丽雅听见身后传来人群散开的破浪声。她回头,所见是一匹棕马,上骑那面色忧愁的将军,护着一匹白马,向她而来。而,骤然,这色彩的景象如拨动她的意识之海,令那声音,也稍减。那绿色的眼对她微笑,静谧恒久的面目将她面对,似如春风般一问:

那企图以毁灭抵抗因爱而成的永生的人,就是你么?

“安铂。”厄德里俄斯轻声唤道,而,最后一次,安伯莱丽雅不是向前,而是向后,背此前路,向她走去;天空中的束缚已然融化,血红的骏马扭转了她的去向,封魂棺中,暴风侵蚀白骨,诸王苏醒,亢龙有悔。

王者已至归来赴命之刻,她又如何面对身内的束缚?

安伯莱丽雅走向厄德里俄斯,母亲张开手臂,将她拥抱。军队忧愁,而,厄德里俄斯,却显得从未如此平静。她的手指抚过女儿的手臂,拨动那千万束缚的锁链——若人的命运只属于她自己,她本可以就此停留在这怀抱中,再不离去,但天若不让,人若不从,这起身的天马,必然要随千千万人的呼唤,必然要随她头脑中声音的恭敬呢喃,离去。母亲的指尖随那嘱咐的爱语离去,在她耳边,说起那常年不解的言语:

“去吧,安铂。”她说:“不要害怕失败,因为爱是永生的。”

“我本应该一并将你也拖入阵内杀死的,不过,奇怪……”叙铂后退,面色苍白,听那石中的声音道:“——你身上,竟有喀朗的力量将其抵挡了。有趣,有趣——水原,这个地方,比我想象中还奇妙……不过——”

声音在她心中苏醒,于她抬眼时,于爱在她手心呼唤时,开口:

“——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不会打扰你们,不会干涉你们。你们只要明白……”叙铂后退,听此声音中夹杂一阵破裂声,他抬手捂脸,便感那碎片扑面而来。

蓝石碎裂,那声音,仍道:“没有什么,能逃离我大神的审判。”

——没有任何事能掠过您的裁决。

血马儿,去罢!挥洒你的正义,令你的威光,质问,审判这片大地——

因此,在夕阳的血色前,安伯莱丽雅,再度与厄德里俄斯告别,那一幕,无言之中,仿佛这问题——我最亲爱的孩子,这问题不是给书中人的,而是给你,告诉我,你如何将它回答:

是堕落和虚妄会胜利,还是那孜孜不倦对美善的追求将作世语?

永生的是爱,还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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