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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美狄亚,最后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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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米安费雪笑笑:“安伯莱丽雅的事不单单关乎我们两方的冲突,会有更多人愿意帮助我们。”他拍了拍达米安里德的肩,继而向外走,将这卧室留给母亲和他的兄弟,没再回头。

“让爸爸联系维格斯坦第。”达米安费雪道:“他可能会有兴趣和我们聊聊封魂棺的事。”

人有时会忽然厌倦那关于精神的事——关于善良,正义,大爱的绝对公正的讨论似多以颓废和愤怒告终,从无结果,唯留下和揭露出似乎种种纷争都只是单纯来自物质的事实。无疑,精神中蕴藏的极限的暴力如果不脱胎为物质恐也会丧失其转化性的巨大的力量,而时常,口欲色性的满足或病痛得缓的安慰是如此显著,甚至是从无到有的,不由令人在安乐后的空虚中感到,这具身体确实无非是一尊由肉捏造的机器,需要的不过是些材料的填充,而那些曾认为组成了精神的部分,言语,图像,象征,亦只是种有些特殊的材料。数年以来,宗教性的谎言和物质生产的繁荣使抱拥此类想法的人愈多,而兴许,除在倏忽回首间的片刻茫然中,此认知正变得愈发根深蒂固,无人可幸免。

龙目在他视野中睁开,如天中破碎的闪电,使苔德蒙斯骤然从桌上惊醒。他浑身大汗,心脏狂跳,具身可感的苦痛,便可谓是属于兰德克黛因人独有的对这种想法的反对了;龙在召唤他。他黯然而清晰地想到,并根据他向来深有的降级思维,刹时明白此感绝非他一个人拥有。他经行高原城堡垒的窗前,不敢向外望那深邃的暗影,恐其在意识和心深处的形体就此复苏,然而,他扶住额头,仍能听见,那笑声,遥遥传来,尽管相隔这天涯之远!在东海岸的纳希塔尼舍,苔德蒙斯听见‘神恩’了然而悲哀的轻笑,在他身中引起的是一阵恐慌和轻微的孤独。龙的影子照映在他身后,如是其可怖,威胁以撕裂般的痛苦,却在之后恍然令他漂浮了。他这心灵和躯体究竟在为何孤独呢?在这堡垒和农田的安全下,在一个来自遥远同年的象征他仅存爱和人性和符号之后——他还在因何而步履蹒跚,心灵酸楚?经由千百年的风吹日晒后破损的城体回荡他的脚步声,每一间房都令他踟蹰,他的手指,流连在破损的门扉和扶手上,目中充盈的泪水,宛在脚步后拖曳的龙形下,期待一种无处不满溢温暖,亲朋满堂,诸人和谐的景象;龙尖锐而崎岖,似物质,而终究,只若庞大的精神和幻想般无依靠,无限制,无极限的影碾过他的步伐,使他仍有些许弱力的腿终于停留在地牢前,而,忽而,苔德蒙斯的眼前浮动的是梦的色彩,他看见一间屋宇,同样环绕在黑暗中,却是宾客满座,群宝罗列,细致望去,其中诸人面上无须,俱是女子,环绕中那白衣妇人,如在朝圣列会。龙影蔓延,铺满阶梯,泪水沾湿苔德蒙斯的胡须;他在幻境中,看见她神色平静,似漠然无感的面容;他在现实里,看见她在幽暗火光下,从地牢中,对他抬起的布满愤怒和仇恨的脸。

他无言地落泪,踉跄上前。那梦中的大屋里,置于中部的群山间,他在人海中下落,众女子,带着血色的笑容,分食他的手脚,但是她——他跪身,借着油灯的光,看向她,那幻象中的面孔就和他面前的一样清晰,就好像那是真的;苔德蒙斯面露那痛苦的笑容,眼泪滚落,对她微笑,语气温柔,就像他们童年时:

“蒙灵。”

——众人吃了我,但是你杀了我,挖出了我的心!蒙灵,妹妹啊——在这梦一般的流转中,你背叛了我,我也背叛了你!

苔德蒙灵的铁链发出剧烈的声响。她的身体向前冲,血从四肢滴落,汇聚向苔德蒙斯的龙影;在人类因心中幻象所起的痛苦中,兰德克黛因人有自己最剧烈的抵抗——为了那对洁净的渴求,对复仇的热望和对不存在的真爱的执着——我们宁可毁灭自己,千万次地撕裂这物质的身体,在似梦非梦之间,化身为龙……

“你想怎么折磨我?”苔德蒙灵凶狠道:“掰断我的四肢,碾碎我的手指,还是像你的联盟兄弟一样,找些人来□□我,再放猎犬撕咬我?”

她笑,唾沫和鲜血一并飞溅在他面上。

“没有用,苔德蒙斯!”她咆哮:“无论你对我做什么,你们的结局是注定的——‘鬣犬’赌对了,那个叫安伯莱丽雅的孩子,会是你们的末路——”

龙的影子在夜间颤抖;渴望和抗拒在做最后的抵抗,苔德蒙灵忽而收声,见苔德蒙斯放下油灯,双手握住栏杆,而深深俯首,靠面于上,泪流满面。

“你……你对哥哥这么做了,”他哽咽道:“但哥哥……”

她错愕地望着他,见龙影在墙面四处升起,却无物质之威,只若心音方泣。是啊——蒙灵!苔德蒙斯想到——这就是我们兰德克黛因人的本质和颓唐。我们什么都理解——却无法放弃。他忽而松开在栏杆边的手,伸入牢笼内,握住苔德蒙灵戴着镣铐而遍布伤痕的那一双,血污泥泞其间,铁锈浸入血流,愤燃的生命血流抗拒那无孔不入的死意。只在刹那间,这对面的面孔是一致,恰然的;共时,悲怆的,都在震颤。

龙影升起,心灵悲泣,苔德蒙斯哭道:“但哥哥不忍心啊。蒙灵,别再执着了——那女孩,安伯莱丽雅,是一个天外来的灾难,你不知道她的真正能耐!听哥哥的一句劝,你现在下高原城,凭她们对你的信任,能杀死那女孩——杀了她,战争就会结束!”

我们没有必要彼此斗争——

泪水在仇恨中蒸发。苔德蒙灵的面部扭曲,胸内剧痛却正合其意,用尽力气,以鲜血喷在苔德蒙斯面上;红。无处不是红。鲜艳,温热的生命之泉蒙蔽了他的眼,他松了手,抹去那障眼的猩红,在重归黑暗和现实的瞬间,见到是她因嘶吼而变形,沾满血泪的面容。

“——不可能!”

她咆哮道,喷吐着千年的控诉:

“你吃了我!”

灵魂对灵魂说,龙心在嘶吼。

“你杀了我,你践踏了我的心,我的本质——我的命运!”

成千上百的灵魂聚集在苔德蒙斯背后;他故可倾倒,却无处可逃,那些高大,生胡须的影子将他的身体堵住,因而这飞溅的血风,就如同红树柔嫩的影,如那倾洒下的天河水,淹没他的身体。

她摇晃着铁栏,如野兽般嘶吼,又如全然无声,只做那千千万人的渠道:

你利用了我,玷污了我,残害了我,污蔑了我!

泪水滴落,刺如刀绞,听那一言:……但你本该爱我的啊。

龙若会哭么?从这巨兽虚幻的眼中滴落的会是泪还是雨?他没有回答,只瘫倒在墙面,听此怒吼,无言以对,唯以泪流。我明白了。蒙灵。他闭上眼,手指抽搐——我明白了!

这是不可能回头的——没有退路,早已注定,正如天河般洒落——他捂住脸,无声背弃,在心中宣告:

我们这背弃了曾经所发誓言,背弃了爱的宿命……

如此,他听她宣判道;只是这声音,终究不大像是妹妹的了,而是空中的雷声:

“此举,唯值死罪。”

他抬起头,见那双龙之影,纠缠在一处,滴落鲜血为万重影,跌满他身,承以沉默,间或其中,飞血为泉,道:

“——我要你血债血偿!”

铁泉,胭脂虫的粉末,茜草的鲜艳,泼洒在数百次工艺后所磨炼出的纸张上,达米安费雪屏退了成山的会面请求,原因如此:

“我要作画。”

最好的貂尾笔,最细腻的名贵石料辅以那唐图斯河谷的木胶和蜂蜜作为媒介的五彩七色,那黄金般的赭石,埋藏页岩间的绿色,蓝土烧制的天蓝和千万朵鲜花的红经流在娴熟传神,挥毫便至那脑内挥毫脑海间最瑰丽的幻想的线条和迷彩之技能,都再无用了——不够,不足,无神,不美!他颓然放笔,其最后一抹鲜艳如血的红跌落地面,留下一道长痕,画面上未褪的水色似映照着画家惨白而可怖的脸色——这写意而以狂乱的速度和精力所绘的是一幅风景画,从那俯视之姿,足见这绘画者曾化龙登天,能在一卷之内描摹劳兹玟那染红的峡谷至南部,阿奈尔雷什文迷宫山的翠绿,衔合以曼妙的溶色。此工艺和技巧无疑是出色的,却只倒映着他渐从错愕,悲哀到愤怒,疯狂的神色。

如何使那血红收缩,不再盛开?如何令那梦中的幻景留存,而不如这水中的色彩般,溶解侵蚀?

为何他没有在那一日同哥哥一样,被父王拧断双足,甚至,死在那山谷中?

他去寻找厄文了。在见到她之前,没有什么事对他来说甚至是值得为之反抗的,他甚至只是闭着眼睛,承受,微笑,继而承受。

“……晚了!”

达米安费雪双目圆睁,对自己重复那梦中所听的呢喃。他杀死的,那是索乌么?还是质问着的他自己?他伸出手,向着那幅画,如想将它撕裂,最终,却见那美如幻梦的色彩,终是愕然不忍。这颜料的色彩是多么瑰丽,诚然不若自然之中千变万化,却恰是人为呈现其心而磨处的单一心血。他的手在纸面前犹豫良久,终是收回,而后,他再度闭上眼——如他青年时代一般,走向窗边,数多画作,从过去直到如今,浮现他眼前。恍然,达米安费雪胆怯睁眼,却是被他自己所作之画,所发之想而迎接,怔愣而惘然而笑:

人若面对丑恶之世,常不敢睁眼,唯恐此目含血而碎。倘那日不是在迷宫山惊鸿一瞥,他约莫是至死也不会睁开眼的了!他因此记得,再相逢时,那个梦中的缪斯对他投来失望的神情,现在他也明了那原因。

他颓唐笑了,看着他曾经的画作。他年轻时的画作,不受大众赏识,因其片面,不宏揽,缺乏那气度不凡的风格,自不若如今千金难求。诚然,如今他的技艺已随腥风血雨的岁月和愈如铁石的心性而炉火纯青,造唤必至,但那时的作品,那稚嫩而真实的幻梦发想,岂是不美呢?

那本该让他早早睁眼的美和爱,就存在于他自己的笔中!达米安费雪捂住眼,发出破碎的笑声:晚了!他太胆怯了,故而神女,对他可悲可叹——那是他自己,因为恐惧,不愿早早看见一切,而到底如同天下诸人般,蜷缩在自己的一方视野中!他的指缝中,绿色的眼里映照出柯云森手中的蓝石,他讳莫如深和自相矛盾的举措,映照出戈斯满克残破的尸体和母亲惊惧的神情。龙影从他背后升起,神恩于远处嗡鸣!

“那孩子必须死。”达米安费雪喃喃道:“‘海渊’对面……”

……还有机会么?

他不由自问,看向窗外的景象。政敌,等待着这个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家族的倒塌,霭深,恒辛波和尤尼微尚在等待着瓜分旧王室的领地;血色笼罩着城市的每一处,问着那个问题:这绽放的鲜血是否如同盛放的鲜花,只能在万紫千红中凋落,无法再回到开放之前?

“——您还有机会做最后的决定,大公。”

此时,倏忽,那声音如冰风般从后袭来。达米安费雪回头,见一人影站于门前,身披斗篷。他面色骤变而蹙眉,冷然道:

“什么人?”

那微笑浮现,散其绑作银白的红发时,这话语的效力就已经过了。叙铂.阿奈尔雷什文站在门前,而,他便刹时明白——这,确实是,他最后的决定的机会。

但抵抗什么?究竟谁才是敌,谁才是友?

他的影在战栗,只是身体,终于同理智一样明白;达米安费雪起身,朝那微笑的人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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