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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天忌满,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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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第一任血龙王,‘轮回’天使,就是个饱受自己为女之躯折磨,痛而放弃人心人身的女人。”

“啊!”昆莉亚惊叫。看见她的样子——看见这个坚毅的战士如被吓破胆一般捂住了头,维斯塔利亚笑得合不拢嘴。唉!她爱怜地叹息道:“就是这样!”

她轻轻闻着茶叶的清香,如能见其中鲜明的血河,闭目道:“啊!卡涅琳恩,自那天以来,吃了多少人,杀灭了多少灵魂——男人,女人,孩子。只要她的愤怒燃起,就不遗余力地用这些丑陋而卑微的灵魂,无论是因为丑陋而受害,还是因为丑陋而被害——涂满她的心!吞噬人心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啊。”她的声音如琴弦般奏乐,昆莉亚感到自己几要吐血了,挣扎求饶——但声音,仍在继续:

“将这些不完美的灵魂消灭,是多么畅快啊!”妇人道。她的绿眼睁开了,内里闪烁着仇恨的魔光,忽而,一滴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淌而下,昆莉亚听她喃喃道,此语如剑,甚要将她斩首:

“……我怎么会想到,那天发下的,去爱护全世生灵的诺言,会让我如此仇恨它们呢?”

‘哐啷’,那黑血之杯落下了,砸碎在地面,零落黑暗。昆莉亚从椅中跌落。她跪倒在维斯塔利亚面前,泪如雨下,不住祈求。

“求您不要这样。”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哭诉,如同看见悲伤母亲的孩子:“求您不要这样,女神。”

她捂住脸,发出悲哀的哭泣,像只野牛,悲鸣着自然的命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神。求您不要这样。”

她没有看她。她的绿眼缓缓眨着,使泪水破碎而下,沾染脸颊。泪痕之中,皱纹便消失,露出其原本的面目,在她眼中,不是这小教堂破旧的装潢,而是一片古兰灰色的大洋。白马行过,风吹起女人的发,她想:

能不能不这么孤独——能不能不落入必然的,正凝聚的物质的命运中——能不能永远行走在这一刻宁谧的爱中——如同行在水上?

而,海边,一个声音传来,回应了她。维斯塔利亚的面容亦现悲伤,她呜咽起来,泪水大滴滑落,难掩悔恨。

“……兰。”昆莉亚听她道。这悲苦不是为了任何其余人,而只向这一个名字:“兰!”

女神懊悔道:“我怎么会牺牲了你,去追求那原本就不可求的圆满呢?”

从前——在那太古之初,灵胜于肉的年代,有一位自由,美丽,慈爱的女性。其月光般的灵足以照耀所经行之处的万物,共奏和谐,而尚无物,能在那诸力皆弱的年代将她伤害——她就是这么一个生于水上的灵魂。

她能从萌芽的万物身上看见它们最美好的一面,因此,她深深爱着这个初具雏形的世界。

女人是幸运的。她的爱歌,首先被她在海滨所寻到的伴侣回应了。她将这个她所遇见的男人作为自己的另一半,称为她的‘丈夫’。两人情投意合,仿佛共生而存,不分彼此的两极般融合在一起,天涯共行,无论是茫茫大洋,深邃内陆,缀满星辰的夜空还是流云经行的白昼之下,存在于这两人之间的,唯有如同永恒般的和谐。

女人和她的丈夫结合,朦胧之中,诞生了许多尚作为灵魂的子嗣。灵魂彼此追寻,或为了排遣孤独,或如女人和丈夫一样,为那和谐的爱彼此吸引,融合交错,又诞许多新嗣。女人爱着诸多灵魂和它们生活的家园,而,诸魂灵,也将女人,视为它们原初的母亲。

然而,时光流逝中,世界缓慢沉降。轻盈无尽的日子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非此即彼的艰难抉择。选择力量,就会丧失仁爱的共感之能,选择迅捷的巧智,就会丧失如石的漫长智慧。

女人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柔弱,变得沉重,变得疼痛。有的时候,她会感到巨大的情感和悲伤夺取了她思索的能力,只在一片朦胧之中,但,令她安慰的是,她的丈夫始终没有离开她。

女人的丈夫非常爱她。

尽管在时间的变迁中,他的身体变得比她更加高大有力了,他从来没有试图以这多出的一些力气威胁,伤害,或者强迫她。有了些力气,他会问她有没有什么他能为她做的,面对需要他保护的孩子,男人从来不推辞。不过,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每天,数不尽的孩子向女人抱怨着彼此之间的致命分歧和无法理解,看着越发膨胀的力量冲突,越发狭隘的智慧限定,女人忧心万分,终于,在一个月夜,她在长久的思索后,从病榻中起身,对自己的丈夫开口:

我的爱啊。

她说: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面前的景象让我感到悲伤。

也许我只是一个人,无法违抗上天的道理——但,我想试一试。

能否让那更美好的,万物和谐的世界,长久留存?

这大约可能是艰难的,我不强求你陪我一起追寻。但是我承认,如果你在我身边,我会不那么孤单。如果你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不愿意陪我走上这条路,我就在这儿同你告别。今后这世界会是一个属于物质的地域吧?我们如此一别,可能就天涯相分,尘归尘,土归土,但无论怎样,就算我变成了地上的尘土……

女人说,看着天上的云:

你永远还是我最爱的云。

如此说着,女人已有了诀别的坚韧,和巨大的,不舍的悲怆。女人并非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对这一切的变化,唯感到无与伦比的悲观。他是不赞成这个理想的,她也不想强迫他,跟她一起将这飘渺的梦追寻。

然而,在他回过头时——有一个传承至今的约定,就这样被达成了。

倏忽,男人眨眼,对女人伸出手。

他微笑,而后开口,对女人说道:——

“妈妈理解你。”

她略微愣住了,但也似是因微烧而有些神志不清,被女人抱在怀中。安伯莱丽雅听见从跪身在地,紧紧搂着她的女人唇中,流淌的话语:

“你担心那些无法保护自己的人,是对的。我们确实,能仰赖的,无懈可击的武器,就是龙心。”

“殿下——”安多米扬大惊,然厄德里俄斯略抬起头,回首而笑,只摇头。她尚不及反应,便见厄德里俄斯牵起安伯莱里雅的手,轻声,如沉醉道:

“但你不用担心,安铂。”那柔和的声音,简直如同幻觉般,安多米扬不禁僵涩了,听她道:

“如果情况真的紧急到了不得不启用龙心的地步,你的父亲一定会回来帮助我们的。”

室内弥漫片刻寂静,稍时,仍只有女人独一份的声音,在幻梦中独奏:

“……因为我们约好了。”厄德里俄斯微笑看着女儿,如童年时,对她讲述世界变化的公理般平常说起。安伯莱丽雅的面上的镀着一层汗的银光,其神色是莫测的,但甚有几分企图领会的诚意。母亲靠近,声音越发轻,道:“无论在哪儿,他——”

“你难道想以这种承诺,让我们继续为您卖命,筑起那鲜血城墙吗,厄德里俄斯殿下?”

“放尊重点。”安多米扬回头,见玛文妲仍同先前那般,冷然而透彻道。迎她目光,这‘鬣犬’的军官若有几分考量,但分毫不让,清晰道:

“我没有不尊重殿下——但是也请您,尊重我们的性命之危。”她冷声道:“事到如今,只有确切有对胜利的保障,我们才可能全力战斗——而您也明白,若非我们全力以赴,当下的防守是不可能得到保障的吧?”

安多米扬握拳;但她没有反驳,因这相互仰赖的关系确实是事实。她将厄德里俄斯挡在身前,在玛文妲能进一步开口前,道:

“可以,我同意你们解放龙心。”

自然,此言使玛文妲面露惊讶。安多米扬的神情是复杂而含阴影的,她抬头,一字一句道:

“——但不可能是血龙心。”她伸出手,承诺道:“若‘联盟’再度进攻,正式挑起战争——我就同意你们前往黑荔波斯,解放拉斯提库斯的黑龙心。虽然黑龙心对男性增幅更强——但对你们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增益了。”

她平淡道:“以安伯莱丽雅殿下的天资,恐怕没有比她更适合黑龙心的人了吧?”

玛文妲蹙眉。

“我也不想将你当成傻子,安多米扬阁下。一旦我们前往黑荔波斯,拿到哪颗龙心,就不是你说的算了——除非——”

继而是一声闷响。玛文妲愕然,见安多米扬翻手将她的手握住;安多米扬身量不矮,但这一下的力气实在惊人。她抬头望进她的眼中,只见其中仿有火烧。

“——没什么除非。”众人听安多米扬冷然道,声音如雷:“如果血龙心解放,这王心非我莫属。”

一时寂静,她的影极长。“殿下。”安多米扬继而回身,对厄德里俄斯伸手,道:“这儿空气污浊,我们出去罢。”她点头:“将安铂殿下也一并安置到通风的地方去。”安多米扬复而环视四周,道:“关于龙心的事,如果诸位不想在‘联盟’攻击我们之前就因为内战自毁,最好不要再翻案重提。”她拍手,姿态是不可置疑的:“在‘联盟’的进攻开始之前,我们就妥善领会龙心的利弊,做好将它驾驭到极致的准备罢。”

诸‘鬣犬’士兵冷然望她,而,地上,安多米扬看见,不似数年来,厄德里俄斯对政事的恐慌和敏感,她这时,仍是恬淡的——似对最终的和平有了确信,不再为此忧心。她和拉斯提库斯的信任真是让她叹为观止。她心想——

但这信任。她对自己说道,望着那闭目的神情:——恐是救不了她的罢?

“……因此,大牧首与血龙王合作了。她们原先的目标不过是使血龙心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将失去的权能——不,干脆就说,那抛弃女身,抛弃心中的孱弱,获得力量的能力,交予所有人罢?”

昆莉亚掩面听着。

“两人联手,骗过了树多敌对势力,甚至瞒过了大牧首的丈夫,然而,那最艰难的一关,就是大牧首自己。”女人幽幽描述:“有一日,她忽然发现——在自己的心中,竟然存在着那深刻的,对爱和善的幻想——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活生生地出现了在她眼前一般,无论如何否认,都刺目难去。如果实行这个计划——她的丈夫毫无疑问会死去——但她竟然也是爱着她的。而,说起来,如果女人愿意,为了安全,而抛弃善念……”

她朝昆莉亚投下目光,而,已见这哭泣,恍然的女人,抬起头,望着她。多么任劳任怨的人啊!

即便在这崩裂之中,她仍抬起头,选择将其接纳,甚至,她的目光中,盛着对她的,几分同情……见此目光,她忽面露不忍,似回忆何事,垂落手臂,望向地面的黑血,道:

“……那她们,又为何值得拯救呢?结局,她竟发现……”

这军官粗糙的手,缓缓抬起,握住了她枯瘦的手指。她握着她的手,令她抬头,尽管她说的话语如此令这个支持者绝望:

“所有人,都早已因这物质的世而堕落了。没有人是值得拯救的,无论是女,是男,是善,是恶……”

泪水从她面上滑下;即便此刻,说出这话,都如在剜她的心:

“所有人,都是自作自受……”

昆莉亚抬手,轻轻扶着老妇的身体;她听见妇人的哭声,喑哑,孤独而悔恨:这理想的代价是如此沉重,乃至这滑落两人面容的泪水都似刀般,以亮光嘲笑着其自不量力。信仰破碎了,穿过了物相,甚至是心的魂魄,使一切都分崩离析。蓦然,昆莉亚的眼前,浮现的是一片血红的大地,约莫是夕阳正落,她穿行土中,走过零落尸首,仰头,只见山崖上,飘舞着的血旗。她分明不可能知道那血旗后站的是谁,却在光轮中已泪流满面。啊!是么——我的一切感受,一切信仰——那对爱与生俱来的信念,都是一场曾经发下的,注定要被放弃的梦——那么我们注定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分歧是不可逾越的——

那红发,飘舞在夕阳中。

——在这已堕落无还的世界中啊!

昆莉亚无声地痛哭。她和这老妇,虽从未有深刻的交集,甚至过去彼此有过敌对也说不定,只是相拥而泣。她到底更强壮些,能支持着妇人。维斯塔利亚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注视着地上的黑血,呢喃道:

“我那时已经成功了。我可以血龙之血,散布到大地——但我后悔了。”她闭上眼,泪水如河滑落,她气若游丝:“我牺牲了我绝不应该牺牲的事,正因如此,为了纪念他,为了等待他回来,我给你们的,是黑血——”

泪水浸没了昆莉亚的肩。她听妇人,轻声道:你不恨我吗,孩子?

昆莉亚的脸,就像个痛苦的孩子般,皱了起来。

她摇头。

“这是您的理想,女神啊。”她未能领会一切,却在瞬间,明白了一切,紧紧地抱住了她:“就算您放弃了它,谁又曾知道您为了她付出的苦楚——谁又能责怪您?”

就算您给我的这个梦,是虚幻的——

孩子这么说,而,母亲的心防终于彻底溃散。她瘦弱的肩膀在昆莉亚的掌中不断颤抖。她的哭泣似是无声的,又如撕心裂肺,使昆莉亚,大抵此生都再不能忘记。她听见那轻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作为这个曾慈爱的母亲,对她的孩子最后的教诲:

“就算什么也留不住了。”她说:“不要牺牲你的爱。”她一遍遍地说:“什么也保不住了,孩子,你也一定要,保住你的爱——”

这似是有些前后矛盾的,但昆莉亚,只是含泪,含笑,点了头。她抱着妇人,在这尊破碎的女神像下,像守护着这土地的龙。

那是许久之前了,在广海之上,唯一的陆地中,众人聚集。

——这可真是稀奇。

人们道,交头接耳,迎着,这两个人影,从海边而来。

——已是统领一方的大神,却要挑战天理不可为之的事物,非要成为真神不可——真是贪心,狂妄啊?是哪一方的大神,发下了如此荒诞不经的愿望?

那目不斜视的人影,从北方,属水之地而来。人群散开,前路愈发孤寂,而尽头,唯有那遍布山林的石棺,等待着从未有至的访客到来。

——上前来吧。

主持仪式者庄严而漠然道:于众人面前,愿发下扭转协和之不调,于肉身上,显示灵的和谐愿望的,可是你们二位?倘若如此……

——广陆北方的两位大神,洛兰和迦林。

众人皆道:你们的愿望已不是物质可实现的了。大约唯有超越了智性,感性,心性一切,我们不可探知的真神,才可明了这大愿。你们确实对此愿望真心无悔,愿意承受一切代价么?

两个人影躬身行礼:正是。我二人,包括我们的子嗣和百万子民,皆愿意以身试炼,追随此愿,至于真神之境,实现那古来曾有的乐园。

寂静如海弥漫;黑发中滑落的似是流动的时间,许久,似连流云的轨迹都停滞了,静观这前所未有,荒诞不经,而终于令寰宇铭记的愿望。终于,主持人发出一声长叹,张开手:

那么便前行罢。吾天下诸人,已无权再审判定夺你们的行径,此为神之功,而非人之举。两位大神,若你们能成功……

此世但将你们永远铭记。

现在,请与一切诀别罢。那力量,神智,记忆,所有的物质财富和你们迄今积累的力量都会离你们而去——此后,唯一能将你们观照,是永眠还是存续的,只有你们的心。

那二人点头相应。丈夫,站在妻子身前,轻轻护着她;妻子,仰头看着丈夫,露出平和的笑容。

“我们深知如此。”女人道:“已准备踏上这条道路。”

那么,现在——

两人相视。心深处,究竟埋藏着怎样的阴影?

啊。这就是那企图达至神境的愚人,所要明了的事实——

还是说,这真的是一个奇迹?

两人相视而笑,继而开口,呼唤那命运的到来,对着面前的山林,海潮如涌,喷薄此灵魂的吐息:

“——封魂棺开。”

二人道——那已经是不知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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