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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海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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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想离开这儿了;永远地离开,几乎像逃跑。

海风吹拂在她面上,夕阳已彻底坠入洋面,光为其暗所吞没。军队成千地矗立在她身后的沙滩上等待着指令,但忽然,就在这一刻,她入了迷,看向那幽邃如泥的海面,感它在这似是命定的时刻凝固而僵硬了,似乎人走入其中便可沉没流沙。司令。有人在她背后怯生生地说:我们是否要开始行动?她应该回头,或说:等龙来。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无法回头。海凝住了她。

她深深望向海远处,像她的眼能穿过两岸挡住了极限一目的巨大黑石。两艘长船停那岩下显如此孤苦渺小,风轻柔地鼓动船帆,黑暗中三股白色像摇晃的灯塔。她无声无言地使目光穿过它,撞到黑石。

黑石将她的目光投掷回她,像扔着巨岩的碎片。她应该避开,但她笔直地站着,让她的目光和石相撞,让她的目光开凿,甚至那两片挡住了,千百年来都挡住这海湾和远南水域的海上的巨岩,像她想破开它,击毁它,穿过它,不管人是否能做到,不管是否有人能做到——她只是无意识而发自本心地要那样做。她没有阻止自己,她的心也没有,放任自如,在这刹那之间,她允许自己去追寻一个丧失的,遥远的执念,如今已经朦胧,而,便是这朦胧的执念,似乎也盖着其下的浓郁迷雾。那黑石之后有什么?

神之海。神之海上有什么?

……海渊。

所以,安多米扬,你对海渊有兴趣,为什么?

人问。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她们取彼此的声音,融化面目。那些对神之海没有渴望的人,对一个有渴望的人说,为什么。

她抿唇,脸上浮现一丝己身不知,极其深重而痛苦,求而不得的神色。

为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没有言语能诉说,没有故事能讲述,没有那强力的逻辑支撑,换来理解的赞同。内心深处,那惶恐而残酷的孤独,分秒不停,追逐着她,掩埋在她面上精准的冷静和干练下,若,她自己,想知道原因,应当俯首,如将头颅取下,放在自己的胸前,闭双目停呼吸,静默聆听那心脏无首而无命的跳荡,张开猩红的语音,对她诉说:

因为你想逃。

你不是个勇敢的人,相反,你——

“——你怎么敢——”

她的面目彻底扭曲了,似不知身在何处,手握胸前衣襟,像攥着另一个人的衬衣将她摇晃。这声音是谁?(她知道。她在临海的悬崖上,时常在海风中将她聆听。)她想怒骂,但在最后一刻,似于心不忍,心中那柔软如被血中千刺贯穿,令她面上苦厄难言,似钢铁寸断,露出其后柔嫩的皮肤。她握着衣襟,深深叹息: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又怎么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但你知道。你知道。那声音说:你知道你对我又做了什么……)

“司令?”墨伽沙在她身后道,声音畏惧:“……您在和谁说话?”

她骤然惊醒,手指松开一瞬,心也落入谷底:是了。——她在和谁说话——又在说什么?耳中鼓动何音,如深海中的泡沫,掩盖了众音清晰,徒留惘然,在她惊愕迷茫的瞬间,远海天空点亮,群呼惊滩白鸟,千万根手指向天,齐聚那一处天青。她睁大眼:

她看见了!

蓝光融化那黑石,如回应她的祈愿——这愿望,她想要还是不想——她自求,还是强降?她无法言说,海风呼啸,叹如悲语,空如敕令,吹开她的发,绽开她的衣。她看见远方那空旷海面,浪高如壁,诉那湛蓝天音,书其意于水上,言其神海真名。星光如雨,化形跌落,落那无物的海线之中,一落而骤变。

“天啊——这么亮!我从没看过这么亮的星星——那预言是真的!”

她怔怔站在原处,目中点燃天火。那不是星星的光——那不只是星星的光。她看见那海墙,接连不断似礼火般点燃明灭,熠熠海墙直冲天际,蓝似苍天,欢呼雀跃,煊赫威严,此世可见,随那天上的星舞而清晰,展形而怒放。海滩上响彻着狂喜而迷茫的叫喊——响彻着激动而悲怆的哭声。神之海的波浪,感染了人的心,天星的一次微光,便让众生迷了意。血在燃,肉在烧,她看见士兵在地上翻滚好像身上燃着火,她听见一阵阵的叫喊,说:

天命之王!

“那是只马儿的形状!我知道,她回来了——卡涅琳恩殿下回来救我们了!”一个老‘鬣犬’说道:“我看过她的红云,也是这样一匹天马,死在了奔腾的前夕——这回她是天上的星星,谁能将她击落,谁能让她颓圮?”

汗水从她面上滑下。她抬头看见士兵走入海中,跪拜远海上燃起的星云。她抬头,抬头,抬得更高,茫然无言,直到将那蓝星,纳入目中。

蓝光落入她眼中,她浑身颤抖。

她知道她在和谁说话了。

和这颗星星……

星星啊,

百十万亿年前就存在于此,

亘古的记录者,

请你看我们的过去。

请你听我们的声音,

我们这些罪人……

不犯下罪孽,就活不下去。

海吐息着,言说人所不及却沉醉其中飞散言语,由水组成,由风汇聚,非是由承载五感七情的人律送来,不再连以线条而纯粹由此飞散,清凉,转换性的冰冷颗粒接连不断扑在人面上——扑在他的面上。海风腥咸而清澈的飞玉砸碎在他眼前使他从那不明时间间隔的恍然中醒来,所见已不是那青绿的草野,唯上下相交而分明的蓝而已。

爸爸?

他呢喃,无人回应,当然。他赤足,裸露的肌肤湿润而光洁,像海中生物于黑石灰墙相陌生的鳍趾,像他不是从某片草野上被带来,而是方才从海中登陆。

海风和海水破碎在他面上,召唤且震撼着他。他的衣发黏在身上,足下玄武粗糙,身影渺小,于这沿岸黑石中似无生命的洁白移动,每步艰难深刻。感官,先前闭塞虚幻,随行走越发深刻,那水和风洁白沧桑的颗粒,携着沧海桑田平淡而壮烈的吐息,抚面而来。他已皱眉难耐,似不为足下那痛楚,不为水生的皮肤展开血痕翻开石砺——不,石破血绽的痛如何比得上这耳畔逐渐清晰的声音和越发真实,迫近的视野?他抬头看天空,灰线,紫蓝而云翻为铁灰,其下深蓝起伏如靛,蔓延至远。他也许来过这,也许没有;他的面色痴澄而惊愕,因——海,海是这么美。它彻底折服了他。这天海所交的时刻像蕴含天地相分的奥秘,不曾向任何人遮掩,尽管目盲,尽管耳聋,尽管残疾。不能听么,不能触碰,不能在其中化为火灰?它从不曾向任何人隐瞒,也不曾企图声明美丑,一如他脑海中隐约的预感,似乎他在走向那从未遮掩过的真相……

“我们终于见面了,辛苦你从北方远道而来。”一个男人开口,声音快活自如地在海风中寂静响起:“我该怎么称呼,朋友?我应如其余人般,叫你,‘白龙王’,或者,我应该,称你的名字……”

他在海岸边的山崖处停步。崖岸光裸,草木坠下,苍鹰鸣飞,白发在他面前飞舞,属于他自己——白发在他视野中飞舞,牵引他的精神,使他无法呼吸,难以站立。他扶住身边的黑岩,目光摇摇欲坠,在天上地下漫无目的地摇晃。他看见唐图斯河谷翠绿的山形,看见天远处,那最高海崖上,迎海风而展猩红枝条的红树。

天旋地转,海风送来叹息;金眼看他,使他跪地望下。他难掩错愕,久久无言,眼中为细密的黑色充满。

海滩站满了人,数不可计,自沙岸至海中,站于浪中似尊尊石像,人身遥远,似彼此不分,又为两人影为界限各陷阴影中,时似暗晚,四周不见色彩,唯此二人如独获赦得其色,鲜明或克制,终张扬而含威地矗立界中,似碑文雕塑。他看向那白色,那若即若离,若近若远,若在此处而似遥远,可见他的金眼,那自始至终使他不同于常人而能选悬浮万古,被他拒绝而又不可脱离的引路人。他听见他叹息,而他们的视野,他们的金色,开始融合。

“叫我米涅斯蒙就好,”他的唇瓣张合——他的唇瓣亦然,无法控制,融为一体。他的视野中出现那成排,成千上万的无面男人,化为和这海岸天昏一并的深蓝,变为这万古灾厄一叹吐落中的密文,只有最近处,他能看见一张清晰的面孔,如此锋利,尖锐,张扬和恐怖。万事沉默,其独燃烧,便在回忆中,也难分今古,炽烈如火,他看见一抹红,而心中,也如这张合的嘴唇般,叹惋而惊愕:

“我的朋友,”此人伸出手:“卡涅琳恩。”

他看见对面这人伸手。两人手指相碰,却无肉感,只有双鳞磕触,一红一白。这双握住他的手宽大强壮;一只男人的手。他看见的这面孔英俊坚硬,身体高大健硕,一张男人的面孔,一具男人的身体。

他怔愣看着。那红发男人笑了。他说和你见面,让我心情愉快。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不一样的人。

红发男人低声说:米涅斯蒙——你和这些人不一样。

你和我更像。

他开始脱离,因莫大的惊愕而呼吸急促。他跪倒在海水中,夹在众无声无动的男人间。他忍不住咳嗽,也抬头,仍勉力看众人,看空中流云翻动,宛有巨手搅动天地,定夺命运。没人出声,没有任何人表达不满,没有人抬头,甚至没有人动作。他摇头,他几乎想大叫,挥舞双手,似这动作就能改变一切。

为什么你们不出声?——你们就能接受——接受这样的命运?你们就没有一丝一毫想改变或恐惧的想法——为什么你们——无动于衷,像雕塑一样站在这儿?

他用手捂住脸。眼泪从他面上滑下来,但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他忽疲倦至极,跪倒在海中,正在这两个——男人——中间。海线从两人之间劈开,延向远处。他依稀抬头,看见光线消弭,海天一线,别无缝隙,暗影四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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