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盛第三碗续上,外头有人来。
“钟五哥,北麓出事了!”来的是刘班头手下的一个衙役。
他神色焦急,语速又急又快,“杨四爷回家的路上,有人给他报信儿,说早上张扬没回去,私底下带着几个人上山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黎阴县那边的人半路都又折回去了。”
钟五放下筷子,“刘班头怎么说?”
“刘班头让我带了两匹快马来,让咱们在北门外集合,他去柳树窑喊柳昭明,其他人也都派人过去通知了,就是事情急,人估计到不齐的。”
江留青也慌,“五郎,要准备什么,我去给你准备。你先坐下,把饭吃好,不然就是去了,也没力气不是。”
又冲来人道:“小兄弟也没吃吧,你也坐下,赶紧吃点,我给五郎收拾好家伙事儿,你们再一起过去。”
江衔月又气又怒,“张壮士敢这样上山去,想来是对清剿剩余的老虎很有把握的喽,那让人送信给杨四爷,到底是张壮士的意思,还是送信的人自己的意思?”
不妨行事有度的钟五哥家里有个如此凶悍的媳妇儿,来人此刻全无往日里穿行市井,耀武扬威的气势,嗫嚅着喊了声“嫂子”。
钟五拍拍江衔月的肩膀,让来人坐下,将江留青添的饭推过去,“你还没吃饭吧,小伍,先吃点,等我爹给我收拾好东西,咱就过去。柳树窑离城门更远,咱就是这会儿过去,也是在那儿干等着。不如填饱肚子,进山才有力气。”
小伍还真没吃啥东西,回去就灌了几瓢凉水,吃了个凉窝头,想着晌午再跟家里一起吃。但是嫂子怒气冲冲的,他不太敢接。
江衔月深吸一口气,憋出个笑来,给小伍盛了碗汤,道:“我一时着急,你别见怪。五郎说得对,你俩填饱肚子最要紧。你放心就是,我要是拦着他,早就拦了,不会这会儿才拦。你们慢慢吃,我去后头给他找件衣裳换。”
江衔月走了,小伍这才松口气,心有余悸道:“钟五哥,嫂子好生厉害。”说着,扒一大口饭,心里又接一句,“脾气虽厉害,做饭还怪好吃的!”
钟五笑笑,“厉害有厉害的好处,你娶了媳妇儿就知道。”说完,几口扒完碗里的饭,道:“你先吃,我去换件衣裳,咱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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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江衔月翻着衣柜,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钟五叹口气,从背后拥住她,轻吻她的鬓发和耳尖,“好了,月儿~乖乖,没事啊~我们是去找人,又不是去找老虎单挑,没那么危险。”
江衔月抽噎着,“这是找人和打老虎的区别吗?这是有准备和没准备的区别!你要是什么都准备好,前进后退都有主意有把握,你说打老虎我也没那么怵。可哪有这样的,他们那么厉害,就让他们去啊!你们跑得挺慌以为去帮忙的,谁知道人家怎么想呢,说不定还以为你们去抢功劳的呢!我不管,他要打虎就让他去,你不许逞强,见势不对就往后退,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还指望谁替他在乎不成!”
钟五何尝不知道,此刻也只能宽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知道利害的。我保证,一定毫发无伤的回来,而且,我就是愿意帮忙,也得量力而行不是。我还有你呢,这么个宝贝心疼我、惦记我,我可不会那么冲动,更不会像他们那样没脑子的。”
江衔月胡乱抹把脸,终于把给钟五找的那身短打抽出来,“你换上衣裳,看看爹那边箭头准备好没,我去灶房给你们包些干粮带着。”
“还有,四哥那儿,要不要去喊,你也思量思量。四嫂月份大,恐怕受不得刺激,你们说话的时候斟酌着。”
钟五点头,收拾妥当,在江留青和江衔月忧心忡忡的目光下,和小伍一起骑马出门。
江衔月说的事,他也犹豫着,谁知两人没走几步,就遇上往老院这边走的钟四,他也只好据实以告。
钟四都没犹豫,回家跟陆氏和郑秋娘说一声,就跟着一起去了。
陆氏见他语焉不详的,也是心焦,特地喊了邻居家的一个小子,让他们过来老院这边捎个信儿,问问是什么情况。
钟老金已经知道了,过来跟老妻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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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钟五三人已经到北城门,又等一刻钟左右,其他人陆陆续续才到。
一行人又往北麓赶。
一路上,刘班头脸色都很不好看,一直到山脚下,刘班头都拉着脸。
杨恩厚迎上来,面色急切中又带着点笑,看着很是扭曲,“刘三爷,你们可算来了。”
刘班头不冷不热,“怎么杨四爷还在这,我还以为您等不及已经往山上去了呢。我刚到家就听人说您手底下的张扬,艺高人胆大,自个儿就带了三五个兄弟去捅老虎窝了。早知贵县有这等能人,我们还掺和个什么劲儿啊,如今白跟着黑天白日的忙活这些天,我们想着是给你们帮忙了,没成想倒给你们添乱了。”
“对了,您喊我来是有什么事儿?有事儿您尽快吩咐,我们老爷还等着我回去给他回话呢。”
杨恩厚吃了这一顿排揎,心里也是恨极,又不能发作,只得暗自把张扬骂了一遍又一遍,这边还得腆着脸道歉。
“刘三爷,您可真是误会我了。不说您没想到,就是我也没想到那张扬真就那么大胆子,敢往山上去。他去便去了,可被他忽悠的那几个人可都是无辜的啊,有俩连媳妇儿都没娶呢,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老虎嘴里跑吧。
“若说本事,钟兄弟和柳兄弟的本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前头我们老爷还夸呢,说亲见了才知道,清源县果真人杰地灵之地,随便一拨拉,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是英雄少年,仁义好汉……”
刘班头听不得这样尴尬地夸法,哼了一声,打断道:“人命要紧,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往山上去吧。但有一点我说好,那些人的命是命,我们这些兄弟们的命也是命,能帮了我们尽量帮,若是人力不逮之处,也请你见谅。”
杨恩厚满脸苦笑,“自然如此。”可恨这张扬,带谁去不好,偏偏将县老爷最宠爱的二姨太的兄弟也带去了。
那小舅子也是,好好在城里依仗姐夫威势做个纨绔不好,偏偏要逞强斗狠,往山上凑。别说跟着张扬混,就是他单打一只老虎回去,老爷还能提你姐姐做正房不成?这一家子,真是疯癫了!
刘班头也不懂他肚子里这些弯弯绕绕,大义凛然道:“也请你放心,若是张壮士有捉虎擒蛟之能,我们这些兄弟们也不会眼馋,只当是来山上长见识来了。”
杨恩厚笑得更加苦涩,张扬要真有这本事,这四爷,他让给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