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烛火随着刮进来的风雨摇晃,座下的卫礼眼里的锋芒迸发,高声道,“提督大人快速结案定罪且不是心中有鬼,不论皇太子和卫家是否有罪,这案件不是隶属于大理寺的么,何时判案都成了司礼监的活计?皇上尚且在病中,醒来时间极少,你怎么证明这密诏不是你篡改撰写的?”
程淮之嗤笑,他爹是个草包废物,他倒是个有脑子的,但于事无补了,笑了笑说,“卫小将军好雅兴啊,是在怀疑臣假传圣旨?那你下次侯在养心殿,官家清醒了你亲自问他。?”
八王人逢喜事精神爽,人有了权力,憨厚的脸也显现出威严来,他蹙眉吩咐人送卫小将军回府,然后对着程淮之和煦地笑,“提督大人劳苦功高,别和这种脑子糊涂的计较,败了兴,以后朝廷的事孤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还得劳烦大人您多辅佐,多指点。”
程淮之委婉地笑,面对新储君姿态已然低了下来,“谢皇太子殿下赏识,但主子是奴才的天,皇上这边一点都离不开人,待之后有空闲时间一定登门。”
他说得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毛病,皇帝还没死,凡事便没有落槌定音,现下档口上不能得罪他。
八王讪讪笑笑,表示理解,随后在亲信大臣的拥捧里走出了大殿。
殿内人走的干净,只剩下被众人无视的卫礼和收拾奏折的程淮之。
程淮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臣知道你武功高强,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恨我也好,别冲动,多想一想你阿姐她肚子里那个小的,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倘若不是你阿姐对皇太后有恩,你以为我会留下你们姐弟性命?”
卫礼颓唐坐在地上,殿外冰冷的风刮得他冷静下来了,“提督大人谋划了很多年吧?若说家仇,当年我十岁,对程家灭门之事有所耳闻。我知道你不是会姑息子孙的人,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你发誓留下我阿姐和皇太孙的命即可。”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浪费太多口舌,程淮之撩起曳撒走下来,俯身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是个聪明的,你死了那阿姐就能活,想来你知道怎么选了。”
两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殿内像在此起彼伏的奏乐。
卫礼喘着粗气,胸腔剧烈抖动,突然仰头大笑,“程淮之,这一世我们是仇人有点可惜了,魏家算我半个仙师,你照顾好魏杏瑛和我阿姐,别告诉她们真相。至于你这黑黢黢的心肝的恶人,不知道魏杏瑛知道了会不会离你而去,你没有了权势又是否能忍受默默无闻,我在地底下等着看那一天哦。”
待人跌跌撞撞走了,程淮之眼里才闪过悲凉,在空荡荡的殿里绕了一圈,又走回来缓缓往后坐在交椅上。
临近黄昏,廊庑下摇曳的风灯哐啷作响,雕梁画壁的辉煌宫殿在这时显着颓败的态势来,随着太阳褪去,慢慢被黑夜吞没。
仇报的这一天他没感到爽快,而是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去了心脏,阿礼说的没错,他就是个黑心肝的,一路走来利用和杀了这么多人。
魏杏瑛闭上眼睛不看不听,不代表她是个傻瓜,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一切,但也是他罪有应得,偷来的幸福能攥几天就攥几天。
他自私自利,给不了魏家子嗣,程家的仇报了,他可以改姓魏,还他魏家一个人口,反正他死了要和魏杏瑛葬在一个墓,上一个碑,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块。
待八王走时,李鱼也跟着出了大殿去了皇太后宫内传信,他没带伞到了宫门前,全身湿了个十成十。
提督问过他的选择,是隐姓埋名还是继续在宫里蹉跎,他是个俗人,做不到像提督那样洒脱,他一个习惯了权力倾轧,尊卑有序的奴才能去哪呢,再说祈春在宫里再熬两年就能当上女官,资历再老一点就能当上管事嬷嬷,主子可以退隐,他们做下人的不是得给主子们留个后路么,以后万一有个紧急事,他们还能在宫里搭把手救个急。
祈春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双银暂不知情,但想来以后跟着她当个管教姑姑,两个人搭个伴,也没得让人欺负了去,这都是娘娘的财产,她一定会保护好。
就是她非常不舍,娘娘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能再碰面,一但成了家,凡事都得自个操劳,所幸提督是个可靠会怜惜人的,但从这金位上退下来在民间生活,到底是由奢入俭难啊。
初初体会过情事的女人褪去了一些天真,举手投足带着些自然的风情了。
祈春穿了件红黄交织的宫装,低头给已有了些风情的魏杏瑛开着脸,眼神悲伤。
魏杏瑛感受着脸颊上的绒毛被线子绞去,脸抽抽地疼,呲牙咧嘴的一转头看到祈春蹙着眉,快要掉下泪来。
她立刻严肃起来,不会是小夫妻两个闹别扭了吧,旁敲侧击地问,“祈春,李鱼给你气受了?这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结婚前说得好好的,婚后就大变活人,你别怕,我给你撑腰,我找人给你揍他一顿。”
祈春听到这儿,登时是忍不住了,低下头抱着魏杏瑛哇哇大哭,吓得后面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尘的双银赶紧过来问。
魏杏瑛也傻了眼,怎么还越安慰越反效果呢,一时间愣住不知道作何反应。
直到李鱼也通报了一声,进来时虾着腰边轻轻扇自个的脸边讨饶,“娘娘啊,奴才刚来就听到您在编排奴才,奴才哪敢对祈春不好啊,您向来知道,奴才凡事都顺着祈春,家里事她说一不二的。”
魏杏瑛更迷惑了,连问道,“那一大早上你们夫妻俩这是唱什么双簧呢?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鱼踌躇了一会,和魏杏瑛身后的祈春对了下眼神,深吸了口气道,“皇太后娘娘,刚才在大殿上皇上下了废太子的圣旨,皇太孙以后抱到你这里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