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示个蛋!”林安没好气地打断他。
不过,她随即又有点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行了行了,规矩还是要走的,马上休息的时候,你发个无线电给魏将军,简单说一下情况。”
特里如蒙大赦,赶紧点头:“Yes, Ma'am! 内容怎么写?”
林安瞟了特里一眼:“就说……我正前往加尔各答港运输一批物资,遭遇‘友军’误会,现正积极沟通,力求维护盟军团结与中方合理权益。完毕。”
特里:“……” 这措辞,真是充满了东方智慧……积极沟通?两个排的士兵扛着枪去沟通吗?
“好吧,长官。”特里嘟囔。
一个多小时后,车队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加尔各答港区。
港口一如既往地繁忙而混乱,各种肤色的军人、工人、小贩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柴油的浓烟和各种香料混合的奇特气味。
林安把吉普车大大咧咧地往仓库门口一横,熄了火,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柯林斯急急地迎上来道,“长官,他们正在搬呢!”
几辆英军卡车旁,堆放着印有中美双方 Lend-Lease 标记的箱子,几个英国兵正不紧不慢地往他们的车上搬运,旁边还有个叼着烟斗的英国军官。
卡车急刹停稳,两个排的士兵哗啦啦跳下车,迅速在仓库外围列好了队形,虽然没举枪,但那整齐的队列和腰间鼓鼓囊囊的装备,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心头一凛。
林安理了理军装,脸上挂着标准的、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径直朝着那位英国军官走去。
“Excuse me, Lieutenant?” 林安的声音清脆悦耳,但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这些贴着中美联合标识的物资,似乎是我们驻印军预定的。请问,这是在进行什么操作?”
那英国军官愣了一下,才有些傲慢地回答:“我们在执行调拨命令,这些物资将转运他用。”
“哦?转运他用?”林安故作惊讶,“可是我们的运输队已经到了,正准备按计划接收呢。不知道您是否有CBI的调拨单呢?”
“那当然是有的。”他张口就来,“只是不能给你看。”
他斜着眼睛盯着她,“你是谁?”
——我是你爹。林安心里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脸色一变,严肃道,“我是上校林安,租借法案物资管理委员会秘书长,对租借法案所管辖的物资拥有调拨权。而你——”
她扫了一眼他的胸章,“弗雷德里希·D·贝塞特中尉……”她拖长了调子,不怀好意地哼了一声,“恭喜您,马上蒙巴顿勋爵就会听说您的名字了。”
她没等他回答,转头对着不远处的戴闰生,用中文干脆利落地命令道:
“戴连长!”
“到!”戴闰生立刻挺身应道。
“这位英军朋友大概是忙晕了头,忘了带调拨单。”林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既然如此,我们不能让咱们自己的东西在这里日晒雨淋。弟兄们,立刻动手,把所有标记清楚属于我们的物资,全部搬到我们自己的卡车上去!动作要快!我们赶时间!”
几十个中国士兵撞开英国士兵,呼啦啦地就开始搬东西。
贝塞特有些被“蒙巴顿勋爵”的名字搞晕了头,不可置信又求援般地看向穿着美军制服的少尉,可当他看到特里也是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位美籍日裔军官),贝塞特心中掠过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孤立感,觉得这鬼地方简直连一个“文明人”都没有!
他又看向来自田纳西州的柯林斯少尉,看到他的白人面孔,顿时眼前一亮!正要说话时,一个路过的中国士兵“不小心”狠狠“蹭”了他一下。
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一步,嘴里叼着的烟斗“啪嗒”一声掉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How dare you?!” (你敢?!) 贝塞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几乎是本能反应,右手猛地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了一把韦伯利左轮手枪。
“小心!” 戴闰生一直留意着这边,他常年负责戴安澜军长的警卫工作,反应快如闪电。几乎在贝塞特拔枪的同时,戴闰生也拔出了自己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贝塞特。与此同时,周围至少有五六名中国士兵“唰”地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枪口一致指向贝塞特,空气瞬间凝固!
贝塞特握枪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但他并未立刻放下武器,反而色厉内荏地嚷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公然攻击盟军军官吗?!”
在场的英国兵大多是负责搬运的后勤人员,并未配枪。但刚才已经有人见势不妙,悄悄溜走,显然是去喊人了。
林安一喜,心里差点要笑出来。
“攻击盟友?是谁在攻击盟友,中尉?是谁先拔枪对着手无寸铁的士兵和盟军上校?嗯?”她又瞟了一眼对方的姓名牌,“弗雷德里希……这名字听着很德国啊。我倒要怀疑,你是不是纳粹派来的间谍?”
她只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又往前走了两步。贝塞特的手枪差点都要接触到她的肩膀,他自己忍不住退了一步。
“Lieutenant! Please put the gun down! Now!” (中尉!请放下枪!立刻!) ,柯林斯少尉挥舞着双手大声对贝塞特叫道。——他太有礼貌了,现在还记得说please。
特里也急得满头大汗。也用英语大声疾呼,试图阻止事态彻底失控,“贝塞特中尉!无论如何,你不能用枪指着一位盟军上校!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Savages! Bunch of savages!” (野蛮人!一群野蛮人!) 贝塞特气急败坏地说。
但面对着周围一圈黑洞洞的枪口,他的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握枪的手臂不甘地垂了下去。
林安见状,轻轻一抬下巴,示意戴闰生和士兵们也放下武器,但警戒姿态未撤。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中国士兵们手脚麻利,已经将那三吨物资全部搬上了自己的卡车。
林安对着贝塞特冷冷一笑:“中尉先生,记住今天。下次再让我在港口抓到‘英国小偷’,可就不是这么简单收场了。”
贝塞特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林安不再理他,转身对戴闰生和士兵们下令登车。自己则拉开车门,敏捷地坐进了吉普车的驾驶座。
就在这时,一大批手持武器的英国士兵终于赶到,迅速将林安的吉普车和两辆卡车团团围住,枪口对准了车上的人。
“Ma'am! This is bad! We are surrounded!” (长官!这下糟了!我们被包围了!) 副驾驶座上的特里又急又怕地说。
林安却说:“怕什么?他们要是敢开枪倒好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踩油门,同时狠狠按下了喇叭。吉普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猛地向前冲去。围堵的英国士兵们猝不及防,面对着疯狂冲来的钢铁疙瘩,下意识地惊叫着向两侧躲避,人群如同摩西分红海般,硬生生让出了一条通道。
眼看林安和两辆卡车扬长而去,贝塞特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我一定要上报!!”
只可惜,贝塞特的上报速度显然比林安慢得多。他才刚刚回到营房,向他的营长报告的时候——魏德迈、蒙巴顿、麦克鲁、重庆军委会就都接到了——英国军队在加尔各答港口对租借法案控制委员会秘书长林安拔枪相向的电报。
本来上班就烦,还要防英国人,林安真恨不得贝塞特也像关麟征一样弄一道伤痕才好,这样就能弄出一个外交事故来。
回到加尔各答之后她没有停留,直飞重庆去找CBI总司令魏德迈了——她要申请,放一些士兵在港口“维持秩序”。这必须跟魏德迈当面说,让他看到自己的“委屈”和“不得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