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点头,“你。”
张妙妙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整理思绪。她并不是害怕,而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一向自信,但被真正交托FAC的指挥权,仍然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她知道自己有能力,但也明白,FAC的运作从来不是单靠战术能力就能维持的,团队管理、战略思维、与上级的协调,都是她需要面对的问题。
片刻后,她忽然轻轻地笑了,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好啊,这倒是个大惊喜。”她摸了摸下巴,目光透出几分锐意,“正好,我也想看看如果真正让我管FAC,会是什么样子。”
林安知道她的性格,嘴上不争,但骨子里绝不是甘于人后的人。果然,张妙妙很快就消化了这个消息,眼里透出跃跃欲试的光。
“这事杜长官同意了?”她问。
“嗯,他要见你,就是想考察一下。”
张妙妙点点头,语气自信,“那我得好好表现一下。”
林安微微一笑,继续道:“这次扩编,我已经向杜长官提出,FAC的下一批队员将从大学里招生。第五集团军的赵家骧参谋长知道这事,你可以直接找他,或者跟他的副官沟通一下招生标准。”
张妙妙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大学生?这个思路不错,理解能力强,基础扎实,比从普通士兵里选人要高效。”
“但他们没有军旅经验。”林安提醒,“所以训练方式要调整,不能照搬老兵的那一套。”
张妙妙笑了,“我正愁没办法按照我的思路重新训练FAC呢,既然是大学生,那就从零开始培养,直接往最适合FAC的模式训练。”
林安见她情绪高昂,知道她已经彻底接受了这项任务,心里一松,缓缓说道:“还有,扩编成连之后,每个排的排长要慎重提拔,尽量选女生和大学生,比如郭萍、谢竹君,就不错。”
张妙妙挑眉,狐疑地看着她,“为什么特意强调女生?”
林安顿了一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因为你我是女性。”
这句话听上去平静,甚至理所当然,但张妙妙隐隐察觉到其中另有深意。
林安没有急着解释,而是让她消化了几秒,随后缓缓道:“FAC的性质特殊,和传统作战部队不同。你也知道,军队里的女性本就少,能站上核心岗位的更少。按理说,这种高精尖的作战单位不拼体力,反而更适合我们这样的人——但现实呢?”
她的声音很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装上的臂章,“如果不特意去争取,扩编之后,FAC的核心层还是会变回男人的天下。”
张妙妙皱了皱眉,语气微微沉下,“你是担心,我们只是被允许待在这里,而不是被承认?”
林安抬眼看她,目光幽深,“性别和资历,都是我们最大的劣势。”
她的手指敲了敲座椅扶手,语调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冷意:“我和你是清华出来的,机械工程、物理,我们的文化和数学基础,让我们能在部队里立足。但军队的体系并不只看能力,它看的是资历、战功、服役年限、军校背景……换句话说,我们的优秀只能让我们‘被破例’留下,而不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主导者。”
她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你以为我是FAC的创始人,就一定能一直掌舵?等到FAC扩编,制度化,有了更资深的军官,他们一句‘资历不足’,就能把我踢开。而等到那个时候,女性的比例如果还是太低,你觉得他们会选谁留下?”
张妙妙沉默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但也许是她一直觉得林安足够强、FAC又太特别,所以下意识地认为只要战绩够硬,就没人能动摇她的位置。可林安的话让她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FAC真正成为军队体系的一部分,决定权就不再掌握在她们手里了。
“所以,”林安缓缓开口,声音坚定,“我要让FAC的女战友们站稳脚跟,不是因为我们需要被照顾,而是我们必须创造自己的优势。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在关键岗位上站住脚,就算我被踢走,也不会影响FAC的核心。”
她看着张妙妙,语气不疾不徐,“我强调女性,是因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等到扩编完成,FAC的领导层还是清一色的男性——到那时候,我们就真的只是被‘破例’的个例,而不是规则的一部分。”
张妙妙的指关节轻轻叩着扶手,目光微微闪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安:“你是不是已经在给自己铺后路了?”
林安轻哼一声,淡淡道:“铺路谈不上,但要是有一天,我的名字从FAC里被抹掉,我也希望它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张妙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里透出几分思索。
“恐怕有人要说我们是娘子军了。”她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林安轻哼一声,“随便他们怎么说。只要作战成绩够硬,谁能挑剔?到时候,‘娘子军’就会成为一个让人敬畏的称号,而不是笑柄。”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妙妙望着她,嘴角慢慢勾起,眼神中那一点犹豫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锐利的兴奋。她坐直了身子,指关节敲了敲椅扶手,语气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好啊,那就试试。”张妙妙沉思片刻,忽然又问:“那我们这样,会不会对男同志们不公平?”
林安闻言轻轻笑了。
“我对他们讲公平,谁来对我讲公平?”
她语气淡然,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痛痒的事实,但张妙妙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林安靠在椅背上,缓缓道:“从我们踏进军队的那天起,公平就是我们的奢侈品。入伍训练时,我们必须比别人更强才能被认可;战场上,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会被放大、被质疑;如果我是男性,我早就进参谋室了,之后也好博一个陆军大学的出身。”
她顿了顿,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冷峻的自嘲:“但我知道一件事——如果你不去争,没人会给你机会。”
她转头看向张妙妙,眼神恢复了几分轻松,缓缓道:“我们不需要做得太过分,也不需要踩着别人上位,只要做到一点——让他们无话可说。”
张妙妙盯着她,良久后勾唇一笑,眼底的笑意既带着几分揶揄,又透着几分深思,“听上去,像是个很难得的平衡啊。”林安捏了捏她的手:“所以才需要你去做。”
张妙妙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挑战的弧度。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你回来的时候,可能FAC就姓张不姓林了。”
林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毫不犹豫地说:“求之不得!”
她笑得畅快,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意味。她从不在乎名声,只要FAC能变得更强,换谁来掌舵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张妙妙能把FAC带得更远,那这支队伍就真的活了,而不是靠她一个人的意志在运转。
机舱内的轰鸣声依旧低沉,张妙妙看着她的笑容,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顾虑,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夜色之中,飞机稳稳地朝昆明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