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并未就此放过他,追问道:“既然不急着走,那就把我的早恋三到守则背一遍。”
“哈?”
庞霈有点尴尬,忍不住用眼睛瞟卢晓。
“看别人干什么,管好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行。”
庞霈登时立正,昂首挺胸道:“三班早恋法则:看不到,抓不到,猜不到。”
“怎么只有谓补结构,主语呢?”
庞霈豁出去,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道:“要想谈恋爱,除非班主任看不到,抓不到,猜不到。”说完还对黄莺眨巴眼睛,企图唤起她的同情心。
油嘴滑头的模样,和白孝正简直如出一辙。
黄莺轻蔑嗤笑,从桌上捡起一个吐司三明治丢他怀里:“快滚吧,就知道你小子先前的腼腆害羞都是装的。”能和白孝正混成亲兄弟,非脸皮比城墙厚的戏精不可。
待办公室只剩黄莺二人,她才抽过之前的小凳子坐在卢晓对面,曲指敲了敲桌角面,语速很快:“还剩几分钟我就要去开会了,别改了,抓紧时间,把你的事解决一下。”
“啊?怎么了,我有什么事?”
卢晓迅速低下头。
“呵。”黄莺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皮,“刚刚庞霈讲的早恋守则,你也背一遍我听听。”语气不像之前那么急。
卢晓脸突然爆红,心跳得像打鼓,轰隆隆的,慌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睛死死盯着默写纸上的一个红点。
“看不到,抓不到,猜不到。这三到,你觉得自己是哪一到?”
黄莺知道就算等到天黑,卢晓也不会背的,只能改变计划打一个直球战。
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时间吃点东西,便打开吐司三明治的塑料包装,边吃边问。
整个过程卢晓始终缄默。
好在黄莺确实不指望她一个旁观者能一下子开悟,说点什么痛彻心扉大彻大悟的话。
毕竟女孩的脸皮比男孩薄,这丫头的心思更是不如庞霈的活。
终归在人情世故上还是愚笨了点,不知道人心诡变。
“我是真的赶时间,也就不听你兜圈子的废话了。快人快语,我就当自己多管闲事,碎嘴一回,和你唠唠这两天我眼里看到的事实。”
卢晓虽不如庞霈他们几个聪明,但也并完全地对错不分,只是认死理。
一开始她是羞涩和屈辱以至说不出,现下则是怕黄莺失望而不敢说,两眼睛无处安放,只能一直在默写作业上打转,同一道题反复看了十几遍却也看不出个对错来。
黄莺行如其言,直截了当说:“本来我也懒得管,早恋嘛,小事。”
她做班主任看的多,很多恋情,你不管很快就夭折了,若是你扛着棍子跟在后面撵,腿打得越断,人小情侣的心系得越紧。
大费周章,得不偿失。
但并非所有的恋情都能漠视不管,眼下卢晓这个就算一种。
她觉得自己真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尼姑,一天天的,正课没上多少,净被困在这些损阴德的琐事上了。
但谁叫她是班主任啊,要真不管,出了事,学校和家长追责,难道会放过她?
做人难,做什么人都难。
她艰难地把话往外撒:“你心思歪到我面前,暗示我课代表任务太重,需要助手,我好心给你选了白孝正,你看不上,拐弯抹角向我力荐庞霈。”
“你脸皮薄,向来心口不一,嘴上嫌弃庞霈,实际上他有点事你冲的比谁都快,甚至身先士卒似的请我为他撑腰。”
“我知道,不论我怎么解释为何之前次次依着你的想法成全你,现在却又要一棒子打醒你,以你如今的年纪大概也很难接受。”
很多时候,你行事的深意,只有你自己明白,所以她没想过要把它们强加给卢晓。
“我只是有几句话想挑开问问你,你一个人搁这儿苦心搭建青梅竹马养成的戏台时,人家早乐不思蜀跳进了富婆包养的假甜坑。他恋得那么高调,你天天追他后头,不可能半点不知道,难道你真愿意做一辈子的备胎,等着他幡然醒悟,立马舔上去做接盘侠?”
“你这么好这么优秀一个姑娘,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不比庞霈,卢晓是真真正正的纸做的老虎,只这几句话她就哭成了泪人。
这泪水里也许有苦恋不得的心酸,也许有幸福假象被人戳穿的羞耻。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这个年龄段的她,能够在听完别人一两句点醒的话,就轻松跨越过去的。
无助哭泣,大概是她眼下宣泄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所能选择的唯一方式。
少年人的爱情是桂花酿蜜,香甜,也是青梅苦酒,酸涩。
成败与否,那份为爱付出所有高傲和自尊的心,不容任何人践踏。
黄莺不能仅因自己年长些许,是个过来人,就站在经验丰富的道德制高点,对她随意臧否,替她做出最后决断。
黄莺能做的事,只有静静陪着。
等她哭完,快手抽十几张纸巾递给她,看着窗外萧瑟的树干,放缓语气道:“眼泪擦干了就回去上课吧,恋爱这种事你不自己摔跟头是永远都不会回头的,我不劝你。”
卢晓越擦哭得越凶。
“放心,我不会和你家长讲的。”
大概是想了一圈之后,仍然觉得不甘心吧。
卢晓丢开纸团,哽咽控诉道:“路婉喜欢白孝正喜欢到全班人都知道你不管,为什么就看不好我和庞霈?”
黄莺真是要被她气笑了。
看来不说点狠话,叫她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她是绝不会睁眼看现实的:“那白孝正白纸一样的情窍不开,烦路婉的心意烦到全年级都知道的事你怎么不提呢?”
卢晓哽住。
“睁睁眼,不提路婉比你漂亮,比你有家底,成绩还比你好,单说白孝正,金山里长大的少爷,不缺财不恋色,做人做事的脑子不知比路婉灵多少,人家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恋爱上,能故意占路婉什么便宜?”
“路婉日后要真能凭借死缠烂打,就打动白孝正和她结婚,我拍手给她庆祝,我替他们担心什么?”
说到这儿,黄莺也反应过来不能把她刺激狠了,路婉和白孝正这种,毕竟少见。
放狠话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开始苦口婆心道:“庞霈的算盘声响到宇宙中转站,那贪小财好女色的臭毛病,以后改不改得掉还另说。但你瞧自己爱热脸贴他冷屁股的作风,就算你俩成了,最后又能落下多少好?”
卢晓梗着脖子,一脸悲愤。
“劝得了一时,劝不了一世。你自己看着办吧,别丢人现眼丢到我跟前就行。”
黄莺疲惫地摆手,赶她回去。
悲愤冲垮了理智,卢晓完全听不进任何话,她甚至对黄莺不看好他俩的态度感到心寒。
不理解一向宠爱自己的老师,怎么会说出这种冷心冷肺的话,更不明白比起路婉,自己到底差哪儿了。
苦心努力几百个日日夜夜,凭什么别人说几句话就要放弃,卢晓不甘心。
她想为什么老师就不能理解理解自己的心呢?
为什么就不支持自己?
既然都能答应路婉一直给白孝正做同桌,为什么就不能帮帮自己和庞霈?
越想越心寒,她再看向黄莺的眼神里,甚至带了怨,带了恨。
“老师你不懂爱情。”丢下这句话,卢晓抱着没改完的本子就往外冲。
黄莺一时竟无话反驳。
就那生气还记得带走没改完的默写作业的性子,黄莺不知道该夸卢晓犟脾气,还是骂她脾气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