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叹卢晓,耍小聪明,反被聪明误。
孩子小,口不择言是很正常的。
一句不懂爱情并不会让她生气,更不会失望,因为她打一开始,就没期待卢晓在这事上能改变多少。
看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爱徒,一想到这丫头日夜勤学苦读发愤图强的壮阔人生,最后可能会被恋爱脑属性坑得七零八碎,黄莺就忍不住头疼。
这种心理应激性的疼痛到早会上变得更加剧烈,剧烈到她等不到会议进入正题,脱口而出一句“想死”。
人没死,引来吴主任一记白眼和为时五分钟的言语暗讽。
整个年级部五十几个在职老师,只有她一人次次荣获这个特殊待遇,周围不少窸窸窣窣开小差的同事突然安静下来,静看笑话。
唯有笑话主角黄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站着靠在后排一张办公桌角上,环胸等着吴刚进入今天的会议正题,仿佛刚刚那句想死并非出自她口。
她很幸运,整个级部并非人人都爱搞什么职场上的勾心斗角,大家各有各的事儿要干,忙着呢。
吴刚这么一直骂她,实在是浪费时间,有不耐烦听废话的人开始对他直翻白眼,也有用脚尖踢桌腿弄出响声,侧面向他表示不爽的人。
总之,各有各的应对策略。
除了黄莺,其他人吴刚都惹不起,只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直接进入正题:“今天的早会主要是为了把大家集中到一起,交代一下期末前的各项工作安排。”
有人催他快点说。
他当没听见,往后撅腚,收了收大肚子,慢吞吞道:“也不多啊,都是课外活动。一共十项,第一项元旦汇演节目选报……第二项班主任技能大赛决赛pk……第三项年底最佳教案评比……第四项美丽教师投票……第五项年度文明班级……第十项特助生珅华奖的申报……”
台上讲得热烈,台下崩溃也热烈。
黄莺视线在会议室扫了一圈,众生百态,各人有各人的忧愁。
不过也有个例外,俞米像个置身之外的人,坐角落的小沙发上怡然自得地剪手指甲。
远远看去,十指如葱白,丹蔻似粉霞。
黄莺忍不住翘起嘴角,论心态,还得看她这个前世闺蜜。
会议冗长,吴刚叨叨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不少被耽误第一节课的人怨声载道。
吴刚只能不断擦着脑门冷汗,和几个背景梆硬不好惹的老师承诺,下回一定注意控制时间,一定注意。
那老师哼一声,说你回回说注意,没看你注意过一回。
把吴刚气得脸青紫,连肚子都忘了收。
黄莺并不爱看这种权势压人的戏码,慢悠悠路过吴刚身边,直径下楼,她要回大办公室改桌上堆成山的练习册。
刚才开会,金一言趁机搞教务工作,在语文组教研群里发通知说,下周有飞行检查。
具体哪一天暂且不知道,只知道市级会有领导亲自到学校来,抽查八年级的教师备课教案和学生作业批改情况。
备课教案还是老一套,大家都是熟练工,没多少值得提醒的,主要是学生作业。
金一言明确提出要求,教师的每一次批改作业,都应该标注日期和等第。
批改也要一题一题来,不能通篇只有一个大红勾,光有批改痕迹也不行,还得要有学生听课的课堂笔记和错题订正记录。
中心思想就是教学质量如何先不管,这些日常的面子工程必须要到位。
黄莺琢磨了一下这项工作的意义,还真叫她琢磨出了一点东西,考得好,有它是锦上添花;考不好,有它施推责大法。
大体能理解上级领导的顾虑了。
想这么多,其实对工作进展毫无意义,还会白白浪费时间。一线老师提高工作效率的唯一途径,就是不看不想不听不攀比,低头往死里干就完了。
两节课过去,桌面七八堆如山的作业一半都没消灭,效率堪忧啊。
大课间,各班级墙顶角落的音箱传出律动感十足的进行曲,催促所有学生和班主任下楼集队,准备跑操。
黄莺压着最后时间点来到三班方队前,边跑边管,领着学生绕着四百米的塑胶跑道慢跑了三圈半,终于盼来了解散的哨声。
回办公室前,她又围着校园外围那条青石板小路整整绕了一圈,在三班分散在校园南北两个角落的清洁区里捡了一筐垃圾。
这筐垃圾,不知道又得扣掉多少分。
她是成年人,所以非常记仇地拍照存档,并把这事写道班主任待办日程表,在前头涂了三个黑色五角星,提醒自己晚自习务必开个简短的批斗会。
每次考完试学生都会放松到找不着北,做任何事都擦不干净屁股,非得要人说点难听话提醒一下,才知道清醒清醒。
黄莺拎着垃圾前往处理站去的路上,碰见了十一班的班主任吕海波,他正往女寝方向走。
真是上赶着不如凑巧,被黄莺逮到这个没外人的角落,正好可以叫住他,问一下徐梦晴的情况。
“吕老师!”
黄莺赶紧丢了垃圾,往前跑了两步,从背后叫住他。
吕海波回头:“黄老师,没课啊?”
“一周就闲这半天,你这是要去女寝?”
“对,刚刚群里发了扣分通报,我们班的三个女寝名列前茅。趁现在女寝没有学生,看门的阿姨在,我正好上去看看。”
性别大防时刻需要注意,女班主任管理男寝多有不便,男班主任在女寝问题上也难以施展手脚。
“刚巧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黄莺说话前特意瞅了一下四周,此地乃图书馆和女寝之间的林间小路,除了晚自习放学后,鲜少有人。
但还是要注意一下,未免隔墙有耳。
虽说徐梦晴和庞霈的早恋事件处理的较为隐秘,但这毕竟牵扯到金额巨大的诈骗。
人多口杂,黄莺做事一贯小心谨慎,昨天在办公室多次碰见吕海波,她都憋住没主动开口询问。
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是个问话的好地方。
吕海波经常请黄莺值班的时候帮忙检查他们班的女寝内务,念着那点交情,说话也不绕弯子:“要问徐梦晴的事儿吧?这事归校长室管,我们做班主任的也插不上手。庞霈那小孩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管他干什么?”
真相未明,黄莺谁的立场也不能站。
吕海波的立场倒是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若非笃信自己班级的学生被人欺负,他也不会一怒之下就把事情捅到校长室,多少也会看在这点情面先找黄莺,把俩孩子叫一块对对口供,再商量怎么解决。
都是为了学生,孰对孰错说不清。
黄莺无意找他打擂台,刻意避开两个学生之间的矛盾,只站在班主任工作的角度,向这位班主任经验丰富的男老师表明了自己的担忧。
“我懂你的意思,学生犯什么错,就该付什么责任。这不是眼下人还留在班级,我得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嘛。”
“听说昨天中午放学时,楼上九班跑了一个住校生,陈老师和几个没课的领导又是报警又是亲自开车出去找,一直找到晚上六点多才找到。”
黄莺假装忧心忡忡:“今早我一到教室,就看到庞霈魂不守舍地老往教学楼顶看,怕他也闹出点事来。要真撒手不管,到那时我得摊上大麻烦。”
上半年高考前,隔壁的外语学校跳了三个,虽然消息被压下来,但一个系统的多少能听见一点风。
黄莺听说这三人只有一个是因为学习压力大,另两个都是感情纠纷,他们的班主任统统受到处罚,收场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