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罗倍兰手上拿着的东西后,这些看热闹的店家生怕罗倍兰做出过激的举动,忙不迭拉下店铺的卷帘门,全程避着罗倍兰的目光。
关门的关门,卷帘的卷帘,不出一刻钟,这两条街只剩罗记粉铺一家店还亮着了。
等四周归为平静,罗倍兰才收了刀,刚把卷帘门拉下一半,她就像脱了力似的,浑浑噩噩地瘫坐在橙色座垫的椅子上。
椅子因为惯性被带得向后滑了二十厘米,金属凳腿和瓷砖的地板发出一声拉长的,刺耳的呻吟。
罗倍兰的耳朵有些刺痛,知觉上的不适感将她游离的神思拉回来一点。
我坐在这里干嘛……罗倍兰对自己发问。
头抬起一点,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芦荟上,她静坐在这株植物面前,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飘进她的鼻腔。
对了,我说好了要等林瑜的。
等人啊……
罗倍兰摊开手看看自己的掌心,她掌心指根的位置有一层淡黄色的茧,中指、无名指、小指下面都有。
鬼使神差地,她又把手翻过来,看见了那块儿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想起来,昨天黄誉芝问了她一个天马行空的问题:
如果给你用一次时光机,你会想回到什么时候?
黄誉芝眨着眼睛望着她,表情很可爱,真的在这个天真的问题上等罗倍兰一个认真的回答,可罗倍兰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笑着给出了答案:回到体育彩票开奖的前一天,拿下一等奖的五千万……
当然,黄誉芝听不到罗倍兰心底的自嘲——没人会去记彩票号码,她的人生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兀自坐在冰冷的凳子上,最初的愤怒从身上解离后,她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她开始花功夫认真设想她回到人生所有转折点后的可能性,却悲哀地发现从来没有更好的路给她走。
罗倍兰有些头晕,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她摇了摇头,尝试去摆脱这挥之不去的眩晕感,可眼泪就像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砸在她的手背上,这些一滴滴咸涩的液体好像有千斤重似的,一下一下砸得她的浑身巨颤。
她不受控地在椅子上蜷缩起来,掌根抵在前额,手指无力地卷曲起来,指尖朝着脑后的虚无——只有这样闭塞的姿势才能让她在此刻感受到些许对自己的掌控力。
她离开学校后,陈君洋联系上了她,他给她发来信息,说在学校里给她保留了学籍,他说他想办法给她办理了休学。
两年,休学可以再保留两年学籍。
两年之内,罗倍兰只要回去,她就能再参加高考。
罗倍兰对陈君洋一直心中有愧,她没敢回复他那段消息,但是在两年时间的最后期限,她一连着半个月都辗转反侧。
罗倍兰是今年年初回来的。
那天被琛哥找上一次以后,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罗倍兰给马凯打去了不下几十通电话,每次电话那头传来的都是如出一辙的机械女音。
最开始是焦急,紧接着的是惶恐,到最后变成了对他的怨恨。
琛哥也没放过她,那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就守在厂区外,最初的见天蹲在厂区门口找了她几次不痛快。
她到底没琛哥那么大胆,做的最大尺度的事便是言语上的羞辱。
一个中午,她带着几个女生进了员工宿舍,她伸手夺走了罗倍兰的手机,对罗倍兰的隐私表现出近乎顽劣的兴趣。
她翻动着罗倍兰的通讯录界面,目光停留在罗志麟在手机里的“哥哥”这个备注上。
“‘哥哥’?哟,这说的是哪个哥啊,可不是背着我们马凯在外头认了什么好哥哥吧?”
“我说你平时怎么对马凯不冷不淡的,我还以为是看不上他呢,”粉头发女孩轻嗤一声,原本就尖利的音调被她刻意拉得更加细长,“原来——真的是看不上啊。”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哎,打个电话去问问呗!”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建议。
粉头发女孩斜着眼睛,看着罗倍兰的脸笑出声。
“好啊。”
电话响了四声,罗倍兰记得很清楚,然后电话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罗志麟的声音沉稳。
“是哥哥吗?”
粉头发女孩故意把叠词的音调拉得又长又婉转,落进周围人耳里又引起一阵哄笑。
全然陌生的声音里透出的戏谑意味太过明显,电话那头的罗志麟皱起了眉。
“你是谁?罗倍兰在你旁边吗,”虽是问句,但罗志麟的语气却很笃定,“叫她接电话。”
“不会真是她哥吧……”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听上去兴致缺缺。
手机一直开着免提,粉头发女孩把手机凑到罗倍兰的耳边,却并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
罗倍兰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平时相处最多的还是罗志麟,他除了带着她玩,也是管教她最多的人。
她一直挺怕她哥的,罗倍兰此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说话也有些小心翼翼的。
“喂,哥。”
“你人在哪?和谁一起在干嘛?”
“没事,几个朋友拉着我玩儿呢。”
罗倍兰来不及再多说,耳边的手机就又被拿远了。
最后粉毛挂断了电话,那天的“玩笑”也到此为止。
晚上,十点半,罗倍兰接到了罗志麟打来的电话,罗倍兰犹豫了很久该不该接这个电话,在她下决心接通的前一秒,电话自动挂断了。
很快,罗志麟打来了第二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