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传来一小阵欢呼的声音——马凯又进了一个球。
看着马凯面向自己呲出的一排大白牙,罗倍兰心里的愧疚在隐隐作祟。
罗倍兰回以他一个微笑,带着厂区特有气味的风拂开罗倍兰额前的碎发,黯淡的光线照在罗倍兰脸上,不知道会不会显得苍白。
这一举动被许多人收到眼底,罗倍兰看到几个围着站在一起的年轻女孩,好像就是那天来宿舍聊八卦的女孩,为首的还是那个染着粉头发的女孩。
除了用来照明的强光手电筒,他们为这场比赛还准备了一个简易计分板,马凯那队的比分领先了不少。
中场休息,马凯小跑着到罗倍兰身边拿水喝。
“没骗你吧,我打得……还不错?”
马凯抬起胳膊在袖子上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眼睛半弯看着她。
“嗯。”罗倍兰点头。
没过多久,那个扮演裁判角色的男人又吹了哨。
球场上的气氛依旧热烈,呼喊声混着裁判的哨声扎进每一个人的鼓膜。
罗倍兰对球类不太感兴趣,只是知道重复几次这个流程后,马凯的队友拥着马凯笑得开心。
他笑着,眼睛亮亮的,扭着头去看罗倍兰的方向,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罗倍兰下意识地想躲开。
她看见有人指了指自己,对马凯说了些什么,马凯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他身边的人就齐齐笑了起来,像是在起哄。
罗倍兰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见马凯被簇拥着走过来,眼里满是年轻男人对爱情热烈的期待。
罗倍兰,做我女朋友吧。
她听见他说。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玫瑰,鲜艳的红色在罗倍兰的眼前晃动,看着这一朵和陈旧操场格格不入的花,罗倍兰一时语塞。
所有人都在等罗倍兰的反应,哄闹的声浪一层盖过一层,最后变成整齐划一的“在一起!在一起!”。
罗倍兰在马凯愈发紧张的注视下一时分辨不出什么。
她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头顶开始盘旋。
她不想失去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她有些害怕。
大家好像都觉得他们两个是天作之合,至少这里的看客是这样。
如果我拒绝了,他们会怎么看?罗倍兰心想。
不会有人再和自己说话了。
在高涨的浪潮里,罗倍兰最后还是接过了那支花。
当她从马凯手中接过它,人群的热烈到达了顶峰。
花开得娇艳,热烈的红色在罗倍兰的眼底荡漾,不平静的心给这只花平添了不属于它的重量,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谁从背后搡了一下马凯,他踉跄两小步,和罗倍兰贴的极近。
花枝上的棘刺已经被修剪过了,罗倍兰紧张得把指甲嵌入花枝,又怕手里的东西被自己掐断。
罗倍兰抢先拉过马凯的手,牵着他逃也似地离开了操场。
这晚过后,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没太大的改变。
只不过聊天的频率高了一点点,吃饭时马凯会把肉片挑给罗倍兰,他开始给罗倍兰买更贵的礼物,偶尔去看马凯打篮球时会被起哄。
他买的礼物罗倍兰让他能退就退,退不了的,她便咬咬牙买一个价格相似的当作回礼。
她真确地觉得谈恋爱是件麻烦事,但也许她只是觉得麻烦的是马凯而已——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打一开始就没喜欢过他。
去银行往家里汇款时,看着比起以往数目减少的金额,她的愧疚和烦躁两相交织,压得罗倍兰有些窒息。
把钱汇过去后,罗倍兰习惯性地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接电话的是刘淑华。
舅妈的声音似乎很疲惫,仿佛在罗倍兰没注意的角落里偷偷老了十岁。
舅舅怎么样了?
刘淑华说,因为换腹透液的时候没注意,罗湖生感染了,现在躺在医院里。
听到这句话,罗倍兰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刘淑华现在在一家饭店里做保洁。
好消息是罗志麟已经被一家大公司聘用,实习期的工资有八千。
刘淑华在那边说,罗倍兰在心里暗自盘算着。
入不敷出。
两个人同时沉默一会儿后,罗倍兰率先挂掉了电话。
那个下午罗倍兰很想哭一场,舅舅在医院没人照顾,舅妈身体本来也不好,表哥的日子只会过得更紧。
她想给可可打个电话,指尖快触碰到拨出时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她记起可可今天应该是在市场上批零件的。
犹豫再三,罗倍兰打给了可可。
电话那头久久地没有听到罗倍兰的声音,可可的语气变得有些焦急,问罗倍兰是不是出事了。
罗倍兰抽噎着,在电话里说她不想再打工了,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
她其实想说的是她不想舅舅肾衰竭躺在床上,不想舅妈顶着关节炎过度操劳,不想哥哥因为养家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这时候罗倍兰也想到了自己,脑子里的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她有些无力,在一个小巷子里平复心情到太阳落山,最后搭上末班车回了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