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不错,身为妃嫔,没有质疑君上的理由;为人妻妾,面对丈夫也应当恭敬守礼,不敢指责。
若是按着往常,她早就俯首知罪了,可今日她实在是太怕太累,累到连给个回应都欠奉。她也不止是这时候不理睬他,而后叫她用膳、洗漱的声音她也一一不理会。
晚间赵彧收拾齐整,施施然上榻,抬头却见她仍保持着白日那样姿势,呆滞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若,你今日乖巧吗?”皇帝今日还颇有兴致,强行抬起她苍白如纸的小脸,笑吟吟问她。
令柔不解,不知她在床榻上待了一天能有什么不乖的,更何况这人她中午时才见过,怎么晚间又问这样的怪话?
虽不懂他,可令柔也没吱声,就又听他接着说:“那些东西你都乖乖留着吗?”
这一句说出来,赵彧还没觉着有什么,令柔就被他气得满面通红,咬着牙将脸埋入锦被中不看他。那人还以为她这样是害了羞,不停伸手扒拉着她,让她又不得不正面迎视。
“嗯?怎么不答话?”皇帝抵着她柔嫩的鼻尖儿,故意逗她说话。他何尝不知令柔是在发怒?他甚至清楚地知道她是因什么发怒,又知道她会怒上多久。可他就是要打破这份沉静,让她将火气一口气抒发出来,给他剥出最里层最直白的内芯。
令柔被这么胁迫着,躲也躲不掉,只好认输,希冀着这般就能让她逃离可怖的折磨:“妾应您吩咐,没敢走动,更不敢洗漱。”
这话说得太屈辱,令她不自觉咬死了唇瓣,几乎要将那一小块儿软肉咬出些血迹来。
赵彧伸出一根长指,按住她下唇,强行将它们分离开、将那一小处解救出来。“你有什么不满的尽管说出来,为难自己又是何必?”他说着话,手指却还没离,恋念着在她唇上游走,不舍分开。
令柔心中发笑,嘲讽他太虚伪。方才是谁说,不得指责、质疑君主的?他自己说过的话竟也能尽忘了吗?
皇帝倒也没将那话忘得那样快,只是他指望着让令柔痛快地抒发,却不想让她事事都指责到他头上。本来就是么,他有心好好同她说话,她又是做什么总翻旧账、找麻烦?
见她又陷入了沉默里不肯说话,赵彧也不再试着开解她,索性将她直接推了在榻上,动作间稍有些粗暴,又迅疾,力道又重,幸而这床榻为了迎她而加厚了几层,不曾让她摔伤,可让令柔不自觉轻启唇瓣惊呼。
“啊……”
这一声也没持续多久,她又被赵彧眼神吓到。他们一坐一躺,身位上的高低之别令身份上的差距更明白清楚。令柔下意识对身上人做出了些楚楚可怜的姿态,想着多少能寻求些怜惜。
不是她软弱,实在是这人太过让人畏惧。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捕捉猎物一般的眼神了,让她觉着自己已变作一只猎场中的野兔,被他弓箭瞄准着逃无可逃。这样几乎要胁迫到她性命的威胁感,自然让再大再强烈的不满都被压下去。
赵彧此时倒也没她想得那样气恼,而是想到了另一头,看着她披散如云的黑发出神。她爱洁,少有这样不及时打理自己的时候,往日里一头整洁干爽的鸦发今日却乱糟成一片,成团地被汗湿黏在脸侧、身侧,盖住她身上几颗娇嫩蕊珠,也遮挡住泪盈盈的眸。
他回神,看着她这一副不自知的惧惮模样,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伸手将她身上的那些发丝拂去,惹起她一阵阵战栗。
“阿若,朕还不够爱惜你吗?”
“你看京城诸高门显户,哪家媳妇像你一样,被珠玉绮罗精养着,却成婚七八年无所出的?更何况还是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是视子嗣重于一切,朕却仍容着你这样久,还不够吗?”
“是了,你本不想嫁入高门”,皇帝不想听了她胡言后着恼,索性替她将心里话说出来:“事已至此,你不能总揪着过去不放,朕教不会你,要真遇上事了就将你教会了。”
他一说起来就停不下,令柔却也有话要说:“陛下,您不妨回想番,臣妾是真没被教导过吗?”
“先帝的教导何尝不严厉?妾那时候被训斥得惴惴不敢言,闷在房中不敢合眼,怕一睁开来就是一杯毒酒赐下。那时候家母、您、皇后殿下一同给妾出了个‘好主意’,说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可后来您也知道,日子越过坠得越深,没有一天是好过。”
她这话说得不全对,她在外避祸时倒也算是过了一段好日子,身边又有郡主陪伴,有人陪着解闷心事少了许多,可那点快活在长久的、暗无天日的绝望中也不值得一提。
赵彧多少有些不忍,微微偏过头去不再强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