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酒店侧门,耳边响起保安的“晚上好”。
李蕴快步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用英语询问这些玫瑰是不是卖的。
女孩不懂英语,耳朵抓住一个“sale”,就把眼睛瞪得溜圆,面露喜悦地重复着“sale、sale”,同时把玫瑰举到李蕴眼前,想让她知道花是新鲜的。
这些玫瑰确实新鲜,路灯下红得鲜艳欲滴。
李蕴只瞥了一眼,她把手搭在女孩肩上,摸着不算厚的棉服,询问她冷不冷。
女孩听懂了这句话,以为面前美丽的东方女人不打算买花了,着急地一边摇头否认,一边让她再看看这些花。
李蕴试图解释,发现语言阻碍了他们的交谈,白天用来翻译的手机现在也留在房间里,她只好求助在酒店工作、会说英语的保安。
保安打开玻璃门,好心劝她:“女士,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应该再想想,她不是第一次……”
李蕴坚定地摇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保安看她坚持,无奈走出酒店,跟过来替她们翻译。
很快商量好价格,李蕴用45克朗卖下了这束开得正盛的玫瑰花。她几乎没讲价,一旁的保安满脸不认同看着她。
付过钱后,花束转移到她的怀里,女孩拿到钱就要离开,被李蕴伸手拽住袖子。
李蕴对保安说:“麻烦你帮我问问她,需不需要喝点热水,或是别的什么。”
保安撇撇嘴,摇头:“女士,你买下所有的花,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她家人还在等,不信你看,街口那里的人就是她妈妈。”
李蕴闻言看过去,果然有个女人频繁从墙后探出头,看向这边。
她松开手,下一秒女孩就奔向了家人。
保安淡淡地说:“莉莉和她妈妈是专业的,她们总在天气不好时去集市捡别人不要的花,重新包装后到酒店外面卖,一旦哪个客人同情心泛滥,她们就能获得一笔零成本的收入,每天都能骗到几个人,她们的月薪比许多人还高。”
“无论出于保护客人利益的角度,还是保持酒店周边秩序,我都不建议客人买她们的花。”
“你说的这些我明白,”目送女孩莉莉牵着妈妈的手离开,李蕴转过头,捋了捋头发认真说,“在中国有句相同意思的老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她们产生习惯不劳而获的惰性,但今天那么冷,至少她们可以早点回家。”
保安叹了口气。
他对这种装可怜博取同情的手段见多了,每天要见上莉莉母女超过三次,他早就麻木了。
只是面前的中国客人,显然和他不在一个脑回路里,他摇摇头,转身推门回到岗位上。
李蕴盯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抱着花的手指僵冷,才转身回酒店。
余光里,街道另一端晃过一道人影。
李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只是看过去又消失了,她想或许只是过路人罢了。
走进酒店侧门,她把手里的花束分了一半递给保安。
“嘿,先生,刚才谢谢你的帮助,这些花送你,以及今天是中国春节,祝你节日快乐。”
保安脸上有些惊讶,接过花,回了一句节日快乐,还想说什么,面前美丽的东方女人已经摆手进去了。
李蕴只给自己留了一枝花,剩下的全给了前台上夜班的服务员。
她把花带回房间,剔除一些叶子,用水泡在另一个酒杯里。
绽开的花幽幽散发着香味。
-
李蕴睡了一觉,在步入瑞典时间的大年初一前醒来。
床头留着一盏柔和的阅读灯,她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发微信给所有人拜贺新年。
心里有些空空的,她盯着搭在被子上的手臂上的痣,仔细想了会儿之后的打算。
——洗个热水澡,再睡个好觉,别的事,明天再说。
拿好换洗衣服,李蕴就进了浴室,这让她错过了祁言的消息。
直到洗完澡,吹干头发,她穿着睡裙坐在床上擦身体乳时,房门被敲响,她才觉得诧异。
异国他乡,谁会来敲响她的房门?
抖开一件浴袍穿上,她打开房内的主灯,凑到猫眼前查看。
门外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李蕴打开一条门缝问她有什么事。
工作人员微微鞠躬:“早上好李女士,打扰你了,这位先生说是你的同伴,你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
话音刚落,穿着岩白色羽绒服的男人出现在门缝里。
熟悉的那张脸,让她心尖发颤。
“女士,你认识他吗,还是需要我叫保安请他离开?”
“不,”她有些找不准自己的声音,“不用了,他是我的……男朋友。”
“喔,”工作人员挑眉,“那我就不打扰了,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门外只剩下祁言,李蕴摘掉门链,打开门,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他迈步进来,一把将李蕴拉进怀里,“对不起,在飞机上一直没能接你的电话。”
“我其实是想给你惊喜的,但看上去你好像没那么高兴。”
耳边,他的心跳十分有力。
李蕴忍不住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把耳朵和脸颊一起贴在他胸膛上,声音有点闷闷的,“我很高兴,但如果一开始你就告诉我要来,我会从更早之前就开始高兴,这会让我这段时间过得不那么痛苦。”
“嗯,”祁言抚摸着她还留有湿润感的头发,“对不起,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这么有分量。”
李蕴从他怀里挣脱,抬手捧住他的脸拉进,认真地问:“你不知道吗?你应该知道的,我很在意你。”
祁言勾起一边嘴角:“今天总说些甜言蜜语,真要把我哄得五迷三道了。”
李蕴笑了下,牵着他手来到桌边。
祁言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摘下背包、脱掉外套。
他低头看着桌上一个蓝色的纸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问:“有兴趣吃块蛋糕吗——”
话没说完,李蕴拽着他白色高领毛衣,迫不及待地把人拽向自己,同时踮脚,把唇贴在他唇上。
她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反射着房间一角里的阅读灯,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能看清他虹膜底梦幻得像域外星球。
但她没想那么多——他们的唇简单贴在一起,但托举起来的,是她没有着落的情绪。
这个吻很漫长,从桌前到床前,从门边到窗边。
“咚”一声,酒杯被扫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玫瑰掉落在一摊水里,丝绒样的花瓣沾上水露,多余的那些淅淅沥沥顺着桌边流下来,地毯因为被浸染,颜色变得更深。
肩膀的皮肤贴在玻璃上,冰凉的温度刺激她忍不住绷直脚尖。
祁言的手从她膝盖滑出,掌心包裹住小腿上纤长的腓肠肌,稳稳托着她,防止她从偏窄的窗沿上掉落。
另一只手,把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垫在她脖颈后,和玻璃隔绝开。
他用微哑的声音问道:“凉?”
“好凉。”
背后的窗子开向两栋房子的夹缝,倒是不担心被别人偷窥到他们的隐私。
李蕴叹了一声,环着他脖颈的手臂收紧,靠近他,躲开背后冰凉的玻璃。
她睁眼看了看祁言,他穿着的纯棉白色背心被拽得有点变形,歪歪扭扭露出一截锁骨。
用手指轻点那片皮肤,她微微抬眼观察面前人的反应,没关注到自己胸前荡得有些低的睡裙领口。
祁言笑着,却不是一味宠溺忍让。
他忽然埋头用唇去感受她的颈动脉——微烫的体温、有力跳动的脉搏、血管里汩汩涌过的血液、淡淡的木质的馨香。
皮肤上细细的鸡皮疙瘩,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整个人都酥了,被另一道充满生命的气息包裹住,让她的四肢、全身的骨头都像被酸水泡着,没有任何抵抗的力气。
祁言把脖颈处的手换到她臀下,另一只手驾在大腿根处。
“抱紧我。”
他们重新倒在柔软的被子上。
从背部传来的轻微冲击和缺氧,让李蕴感到眩晕,她忍不住张开嘴巴,但除去大口呼吸,她无法发出其他声音。
左边肩带滑落,腰上覆着一只滚烫的手。
他在舔舐她的颈窝,跪伏的姿势十分虔诚。
李蕴不禁想,这个身体乳尝着苦不苦?
……还是说以后买身体乳,要提前做功课,买不苦的那种。
一遍又一遍,皮肤开始发烫。
祁言扶着她的膝盖,看不见丝毫赘肉的身体,让她想起早些年看过的夕阳下的梯田,也是这样线条分明、水色映着天光。
蓦然地刺痛让她回过神,李蕴不自觉地去寻找他的手,掌心与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祁言附身抱起她轻声安慰,没看见她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李蕴回抱他,即便没有衣物,他身上那股雪松味还是留存着。
像是回到他把未愈合的伤口剖开给她看的那个午后,是吃蛋糕、被突然的门铃声打断她异样心跳的那晚,是她被娱记追逐、仓惶下车落进他怀里、被他“看见”的那晚。
甚至更早,是他走进摄影棚,带来热浪吞噬她身上清凉的那天。
李蕴闭上了眼。
幸福的时候,人就是会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