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德哥尔摩度过了三天。
这三天,在李蕴的感观里是极为漫长的,她觉得自己几乎把整个斯京翻了个底朝天,但遗憾的是,依然没有奥罗拉的丝毫消息。
这不免让她很失望。
坐在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前往哥德堡的火车里,还在发消息同祁言抱怨。
当地食物不好吃,也找不到正宗的中餐馆;欧洲天气出了名的不好,随时可能会下大雪,而后阻碍外出;间或有一点英文都不懂的瑞典人,翻译导致信息传递的减损,这些都让她感到焦虑。
祁言不停安慰她,他说不要着急,先看看他给的旅游攻略,在哥德堡好好玩几天,找人的事,等他一起。
李蕴答应着好。
但真实情况是,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大年三十,李蕴开启在哥德堡第二天的搜寻。
在哥德堡的住所靠近中央火车站,是早期建设的、只有四层的酒店,外观有种虽旧,但不破的感觉,里面却低调又奢华,蕾丝边和金丝绒,像是来到上世纪的欧洲。
——她定了一周的房。
哥德堡和哥本哈根是游学的重点,值得多花些时间问问。
只是不仅第一天无功而返,第二天一早,她带来的柔软的羊毛围巾,就被忘在吃早餐的店里,折返去寻找时,已经不见踪影了。
损失一条围巾,并不是什么大钱,但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她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也像是一个预兆,预示她今天不会顺利。
11点,打车去斯堪森堡的路上,路过一家百货商场。
看见玻璃窗里祝贺全球华人春节快乐的广告牌时,李蕴才想起来,现在国内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
她弹了个视频过去,她妈接了起来。
国内,她爸妈在外婆家的饭桌上,和外婆、小姨一家坐在一起,穿得像个时髦书呆子的表弟,贱兮兮地拿着大闸蟹在镜头里炫耀。
互相道过春节快乐,他们问起李蕴在瑞典的进展。
李蕴顿了一下,说出的话半真半假。
“有点头绪了,祁言的朋友也在帮我找人呢,你们不用担心,过不久我就回来了。”
李国军抢过手机:“朵朵啊,老爸看微博上没人讨论你们的事了,你现在也是无头苍蝇乱找,干脆就回家来吧?”
不等李蕴说话,她妈第一个不同意,“说的什么话!不要用我们的思维想他们的问题,咱们不懂那些。现在小蕴到瑞典了,有头绪那是好事,你别在这打退堂鼓。”
李蕴笑笑,“妈说得对,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保证,最多十天,我肯定就回国了。”
又和外婆聊了她的身体情况,她挂了电话后。
看着街道上的景色,满肚子惆怅,和丢了围巾的失落混合在一起,李蕴拿出手机给祁言发消息: ……想吃大闸蟹。
三分钟过去,没有收到祁言的回复,她的手指急躁地敲了敲手机壳。
上一条发给祁言的消息,是她不久前小跑回早餐店,路过一家面包店的橱窗,看见里面漂亮的切角蛋糕、想吃但没来得及买而发出的碎碎念。
而他的上一条消息,还是昨晚李蕴在酒店,他们打的时长半小时的视频电话。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消息呢?
算了,或许在忙。
李蕴缓缓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
-
下午发生的事,让李蕴的情绪彻底落到谷底。
斯堪森堡不在当年的游学路线里,但李蕴记得,在哥德堡的自由活动日,她确实坐上过往斯堪森堡方向的车。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十多年时间,变化太大了,除了依旧保持中世纪风格的期堪森堡本堡,周围的环境彻底变了样。
李蕴不得不以斯堪森堡为中心点,步行向外探索。
路过一家小酒馆,她推门进去,走到吧台前,想找人问问。
酒保站在吧台后,用毛巾擦拭一只高脚的啤酒杯,玻璃被擦得锃光瓦亮,他抬头笑问女士想喝点什么?
李蕴摘下手套,屁股挨着高脚椅的边,简单地告诉他,自己正在寻找一家咖啡馆,他有没有线索可以提供。
听完她的话,酒保脸上的笑淡了不少,语气也有些生硬,“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女士,但我们还没有营业。”
李蕴不太懂,“我不是想点喝的,我只是问个消息。”
“我知道,但我们还没有营业。”
一头雾水地离开酒馆,许久后,她才反应过来酒保的意思:如果不消费,他就不会提供任何服务,甚至是口头上的帮助。
被拒绝的情况在另一家餐厅也发生了。
为了顺利获取消息,李蕴点了一份瑞典肉丸,并让服务员托话给餐厅老板,她想和他聊聊。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在这开了二十多年的店,找他询问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等待了半个多小时,她不仅没见到餐厅老板、没吃到肉丸套餐,甚至因为各种原因,被刚才的服务员请求调换位置。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在第三次被请求让出位置时,李蕴笑了,从这个女服务员对待带着亚洲人外貌特征的客人的态度看,她毫无疑问是一个种族歧视者。
李蕴起身走出餐厅,但越想越气,于是折返回去,找到餐厅经理投诉了那个女服务员。
她的心情多少被刚才酒馆的酒保影响,可这回她是花了一样钱的客人,凭什么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冬季天黑得早,哥德堡的夜生活也开始了。
窗外传来歌舞声,李蕴疲惫地放下包,仰面倒在床上。
再柔软的被子,也无法抚慰她此时破碎的心。
整整五天,徒劳无功,还遭遇了那些事情,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贸然来瑞典寻找虚无缥缈的奥罗拉,是否正确。
最让她难过的,还是祁言——一整天,无论她发多少消息、什么内容,他都一句不回。
她当然能理解他。
毕竟是杀青阶段,各种补拍少不了,加班加点,赶场景、赶天气、搞光线,忙是应该的。
但她现在需要他,哪怕说一句“现在忙”也行啊。
……
19:40,简单梳洗后,李蕴下楼到餐厅要了一壶热红酒。
她没打算把自己灌醉,酒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至少可以让她不再纠结白天的某件事,而感到低落。
等红酒送入房间的空隙,李蕴打电话给胡青然报平安。
国内是半夜两点,但胡青然早就说过,今年三十晚上会和男友参加守岁活动,现在正和几个朋友坐在别墅露台上,边烤火边看露天电影。
电话那边一片嬉笑打闹声,胡青然笑着问李蕴,怎么突然想起给她打电话?
拜年的话早在微信上说过了,明知他们有可能在过二人世界,还是打扰,到底能是什么原因。
李蕴明白了些什么,犹豫了会儿说:“还能为什么,就是想你了呗。”
“想我?”胡青然声音里都是惊奇,“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不在同个城市过年,这种哄人的话,我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恐怕你在想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是祁言。
李蕴恍然意识到祁言在她心里的分量,好像早就超过了她预计要分配给他的那些。
她一直认为,理性的人谈恋爱,一定可以平衡好工作、恋爱和独处时光,绝不会工作时想私人生活,也不会在独处时,觉得需要恋人陪伴。
李蕴自认是理性的人,但现在她无法将祁言剥离到工作和生活之外。
她也一直认为,除了父母,不会再有一天没联系上,就会让她感到不安的人。
但祁言是这样。
此外还有些隐晦的占有欲、希望他主动告知在做什么、想什么、希望他看见任何美好的事物时,都能想到她……
至于怎么发现的这种情感,李蕴想,或许是从她期待祁言能回以比她付出的更多情感开始的。
胡青然说:“所以呢,既然想他,就该打电话告诉他!”
是的,思念无声,爱需要表达出来。
李蕴给祁言打过去,电话还是处于无法接通状态,于是她转为联系小徐,作为助理,他总该知道老板在做什么。
呼叫即将结束时,小徐才接起电话,他口齿不清地说正在陪祁言拍戏,让她不用担心。
李蕴觉得他的状态不像在熬夜,倒像是刚被电话从被子里薅起来。
挂了电话一会儿,热红酒就送到房间。
接触热红酒前,李蕴误以为热红酒是热的果味酒饮料,直到喝进嘴里才发现,属于红酒独有的苦涩味还是直冲脑门。
酒店配了两只杯子,李蕴取了一只,倒上酒,端着倚在窗边慢慢啜饮。
从鼻腔里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出水雾,随着一呼一吸,窗外的景色也跟着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用手指轻轻点在玻璃上,在水雾里作画,一枚狗爪印就出现在窗上,在这块狭窄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穿着黑棉服、披散着头发,怀里抱着十多只玫瑰的女孩。
她是一个人,大概只有七、八岁。
哥德堡今天没下雪,但室外温度还是很低,女孩被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抱紧双臂取暖,但又害怕压坏玫瑰,不敢用力。
李蕴没有任何犹豫,放下酒杯,穿上羽绒服,拿了现金就匆匆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