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第一次遇见唐砚的时候是在一个下雨天,风来镇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了,到处都湿哒哒的透着水汽,还有雨天特有的土腥味儿。
“也不知道也米糕哪里好吃了,你天天都来买。”雷旼递出去几个铜板,接过油纸包好的米糕递给钟意。
钟意撑着伞,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好吃的眯起眼睛。
就是这个味道,有米的香气。
“阿旼你真不尝尝么?”钟意问。
雷旼摇头,“不爱吃这些。”
钟意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唐砚,他没打伞在雨里跑着,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服从钟意身边跑过去,撞翻了刚买的米糕。
“啧。”雷旼不高兴的啧了声。
钟意把伞抬高了些,看着那个宝蓝色的背影越来越远。
“得了,我再给你买一份吧。”雷旼又去买了一份新的。
回去的路上,钟意脑子里还有那个宝蓝色的背影。
那个人好像很瘦,衣服不太合身,穿着有些肥大了。
“想什么呢?”雷旼拍了拍她的背。
钟意莞尔一笑,拿起一块米糕放嘴里,“没,想米糕呢。”
“对了,不知道你听说没有,镇上唐家夫人出去送货遇到土匪了,一行二十多人,只活了一个人,舌头还被割了。”雷旼突然想起来,唏嘘一声,“现在唐家乱成一锅粥了。”
钟意之前在京城,只不过身体不好,她有个哥哥嫁来风来镇了,说这里气候好,特意接了她过来养病,在这里住了也快半个月了。
唐家的事也算是街坊四邻的饭后闲谈,钟意也听过一些。
钟意低低一笑,“唐夫人在的时候唐家不也乱么。”
“这倒也是。”雷旼也跟着笑。
唐夫人生平好色,半个月之前还从蓝楼里抬了和小倌儿回家做第八个侍夫,没想到才过去半个月人就没了。
“那唐家现在谁当家?”钟意好奇的问了句。
雷旼轻嗤一声,“正君呗,唐夫人这么多年也没个女儿,倒是听说之前的去世的正君留了个儿子,只不过继夫上位之后,这个儿子也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也是可怜。”钟意感慨一句。
雷旼摇头无奈一笑,“走吧,回家。”
回到家,钟情看着钟意打湿了的衣摆,瞪了雷旼一下,“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衣服都湿了,你明明知道她身体弱。”
“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的错。”雷旼双手合十道歉。
钟意掩唇一笑,回去换衣服去了。
哥哥嫁过来三年了,跟雷旼的关系依旧腻歪,钟意对这个嫂嫂很满意。
听着窗外的雨声,钟意眼前又浮现了那个宝蓝色的身影。
风来镇的雨终于停了,终于出了一个太阳,钟意又出门买米糕,她是真的很喜欢。
雷旼这次没空就没跟着,钟意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去了米糕铺子,老板已经认识她了,看见她来熟络的给她装好,“钟小姐您拿好。”
钟意把钱递过去道了声谢,刚出锅的米糕还泛着热气,她敞开散了散热气,刚拿起一块还没吃就看见前面柳树下有一个探头探脑的人正盯着她——
手里的米糕。
钟意把米糕往左边拿,那个人的目光跟着像左移动。
确认了,那个人想吃她的米糕。
钟意走过去,隔了一段距离,把油纸包往前送了送,“一起吃吗?”
那个人犹豫着不出来,钟意又问了一遍,“我买多了,可以分享给你一些。”
那个人还是没出来。
钟意想了想,叼了一块米糕,把剩下的包好往柳树下一扔,转头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那个人会不会捡起来吃掉,希望她吃了,别浪费了。
又过了几天,雷旼从外面回来,吃饭的时候说起唐家,“听说了吗,唐正君这几天找了好多个媒人,说是要给唐少爷找一门亲事。”
钟情疑惑的问,“唐正君的儿子不才九岁吗?这么着急?”
“什么呀,是之前的正君留下的儿子,如今也应该有个十八九岁了吧。”雷旼说着笑了声,“还以为这个唐家少爷已经死了呢。”
“说什么呢,不嫌晦气。”钟情对死这个字格外忌讳,可能是钟意小时候生病,大夫都说活不了多久了。
雷旼求饶,“对不住对不住,嘴快了。”
钟意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憨憨一笑。
钟情转移注意力,“哎呀,吃鱼小心些,别卡着了。”
吃了晚饭,钟意出门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哪里去了,只知道是一条后巷。
她刚想往回走,面前跳下来一个人。
宝蓝色的衣服!
那个人脸上很干净,只不过衣服不太合身,还是女款,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看什么?”
嗯,声音也好听,很清亮的声音。
钟意摇头,如实道:“我迷路了。”
“是你。”男人看着她愣了下。
钟意疑惑,“我们认识?”
墙后面传来叫嚷声,男人心里着急,拉着钟意就往外跑。
钟意活这么大第一次跑这么快,这么远,她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等——等一下。”
钟意甩开他的手,撑着膝盖喘气。
男人看了眼身后,好像很着急又很害怕,吐槽一句,“你怎么这么弱啊,她们快追上来了。”
钟意奇怪的看他一眼,气息不匀的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跑,她们又不抓我。”
男人愣住,“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拉着钟意躲进旁边的废材堆,两个人隔得很近。
钟意还没喘匀过来起,呼吸很重,胸口起伏很大。
零碎的脚步声传来,男人立马捂住她的嘴,钟意眼睛微睁。
“跑哪儿去了,抓到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脚步声远去,男人立马把手松开,钟意偏头激烈的咳嗽起来,恨不得把肺咳出来。
“喂,你没事吧。”男人紧张的看着她。
钟意咳得脸涨红,眼睛也红了,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吃掉,缓了缓说:“没事。”
两个人靠墙坐下,男人确认钟意没事才松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弱,我不是故意的。”
钟意摆摆手,“真没事。”
她又问:“你之前见过我?”
男人点头,“米糕铺子前的柳树下,你给了我一包米糕。”
“原来是你啊。”钟意想起来了,那天他只露出一个眼睛,所以才没认出来。
“刚刚那群人抓你干什么?”钟意又问。
男人垂眸,“后爹想把我卖给一个老女人做侍夫,我不愿意。”
“原来如此。”钟意没在多说,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男人看她没追问狐疑看着她,“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这是你的家事,我只是一个外人。”钟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男人苦笑一声点头,“确实,谁也帮不了我。”
钟意问:“你今天逃出来了,是想去哪儿?”
“不知道。”男人低着头,“我身上也没钱,不知道能去哪儿。”
钟意想了想,从怀里拿出自己的荷包递过去,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和铜板,钱不多。
“你拿着吧。”
男人盯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可能是有缘吧。”钟意撑着上次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那我就先走了,你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她走出两步,身后男人叫住她,“我叫唐砚,你叫什么。”
“钟意。”钟意笑了笑,冲他挥手。
找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门口的雷旼焦急来回踱步,老远看见钟意的跑过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最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掉一块肉。”
钟意失笑,“我哪有那么脆弱。”
“还好意思说,出门散个步这么久才回来,你哥担心死了。”雷旼戳了她额角一下。
钟意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迷路了。”
“风来镇你都来多久了还能迷路。”雷旼无奈摇头,“快去看看你哥,他都担心死了。”
钟意点头,快步往后院去了。
第二天早上,钟意吃了早饭出门溜达,今天的太阳挺好,晒在人身上暖暖的。
门口石狮子后面露出一截宝蓝色的衣摆,她诶了一声走过去,跟唐砚对上目光。
“你不是走了吗?”钟意问。
唐砚害怕的咬了咬下嘴唇,“我没出过风来镇,不知道能去哪儿。”
钟意点点头,低头看见他布满伤口的脚,拧着眉嘶了一声。
唐砚把脚缩了缩,不想让钟意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那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钟意问。
唐砚愣了,他看着钟意,“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就是好了么?”钟意戳着下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唐砚苦笑一声,眼眶一酸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你一个陌生人都能对我好,而我的家人却不能。”
面前递过来一方手帕,钟意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能重复的说着:“你别哭了好不好。”
把人带进雷家,终归不是自己家,钟意去知会了哥哥一声。
钟情一听带了个男人回来,心里还在琢磨钟意什么时候跟别的男子有接触了,跟着出来看见唐砚的情况,心里有些不忍,“快些进来,我让人去准备点饭菜。”
唐砚坐在饭桌上看着一桌子的菜有些哽咽,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他已经很久没有上桌吃过饭了。
“谢谢,谢谢你们。”
钟情身为男子更能共情,此刻也是红了眼眶,“吃吧,不够还有。”
吃了饭又打水给他洗了澡,钟情拿了一身自己之前做好没穿过的衣服送过去。
钟意在大厅里吃花生,等花生壳堆起一个角,唐砚洗干净被钟情领着出来了。
人还没到就听见钟情的笑声了,“想不到你长得如此标志。”
钟意嘴里嚼着花生闻言抬眸,跟唐砚对上视线。
唐砚长得极好看,眼睛又黑又亮,瓜子脸,穿着一身蓝白色的衣裳,衬得他越发白净。
“我好看吗。”
唐砚问完红着脸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他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之前的衣服都是捡别人不要了的穿,男款女款都穿过,但都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