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她曾为这句话动容过一瞬,但随之更大更深的怨怼在心中翻腾,她看着关微宁的脸,多想咄咄逼人的问一句:你还没长大吗?
这世界根本就没那么多心想事成!
她当时也是苦苦恳求声泪俱下,也想求她爹娘不要将她卖给关府受辱换银两,但这世界上最多的还是事与愿违,身不由己。
关微宁在深闺长大,懂得什么人间疾苦,又懂得什么天地浩大,不过是一只莽撞的兔子闯出去被人任人宰割罢了,偏偏还沾沾自喜极了。
她拒绝了。
只是却没想到又被薛羡找上门来。
这个明明只是同关微宁两情相悦的清俊男子,竟然拦住她对她说:“雀枝姑娘,你喜欢我?”
她对薛羡应该称不上喜欢,她想,只是每一姑娘都会想拥有一双只对一人脉脉含情的桃花眼,人之常情,她也十分有自知之明,自然知道自己跟关微宁不一样,一直以来都藏的极好。
薛羡找上门来的这惊世之言,吓得她心慌意乱,将应该端给关微宁的膳食全齐齐摔碎在地上,碗筷俱碎了个干净。
她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又怕只是欲盖弥彰,蹲下身去捡碗筷,却只听见衣服摩擦的声响,薛羡蹲下身来,就像贴在自己耳边吐息道:“不知在下可否请雀枝姑娘帮个忙?”
她忍不住避开身,抬眼却只看见薛羡将手指抵在唇边,宛如一只化了人形的鬼怪,笑道:“这是只属于你我二人的秘密,可好?”
她看的呆了,殊不知一脚踏进了薛羡的圈套里。
薛羡让她将话带给关微宁,他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让关微宁与芙蕖镇的赵栩假意结亲,在新婚之夜伪装成被人掳走生死不知,从此他们天地逍遥去,而关闫必然也不知道他们能去哪儿,自然也找不过来。
关微宁问为何是赵栩,芙蕖镇中如此多的公子哥儿,为何偏偏是赵栩。
雀枝按照他原话转述道:“只有赵公子才会答应这荒谬之举。”
关微宁究竟是如何想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但雀枝心想,可不就是荒谬之举吗?
大婚之夜如期而至,却没想到变故徒生,薛羡请来的蒙面人竟然将赵栩差点杀了,她心中就是震惊,却还记得薛羡的话,半拖半拽的带走了关微宁。
可关微宁却关键时刻掉链子,听见赵府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竟然说要回去!
雀枝简直心中烦躁:逃都逃了,此时此刻回去又干什么?让别人知道这都只是演的一处戏吗!她在这时犯什么小姐病,现在来装模作样悲天悯人有什么用!
她好说歹说,关微宁却执意要回去:“我不想也不能就这样把赵栩丢下,我得回去确认他平安无事才行!”
雀枝无法,只好在赵家后院等候道:“小姐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确认赵公子无事便快回来,他在冼川渡租了一艘船,最多卯时便会开船往下游去了。”
关微宁只说了一句“你不用再此等我,先行过去”,转头就消失了。
雀枝却焦急不安,一面埋怨关微宁为何这时候上演上心系赵栩的戏码,一会儿又焦虑的想万一之后薛羡在冼川渡等到船开走关微宁都没来,会不会心中有怨,以为关微宁临阵反悔了。
终于咬了咬牙,她决定自行离开,先去报信。
只是在冼川渡却没看见薛羡此人的影子,她精神紧绷到了极致,竟然来了困意,无意之中躲在一艘停在岸边的渔船上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已然看见朦胧的晨光。
显然再要不了多久便天亮了。
她急忙想要跑出船舱找人,却硬生生止住了脚,听见有人在说话。
一道声音是关微宁的,带着愤怒和不解道:“你究竟找过来的是什么人薛羡,明明只要逃走便是,为何要暗害赵栩!”
一道是薛羡的,他往常的声音都是温柔的,此刻却冷淡了不少,显得有些敷衍:“微宁,你如今质问我有何用,你忘了你逃婚要去哪里吗,我们一起先离开这里好不好,赵栩关家,就不要再管了。”
关微宁似乎是觉不可置信,喃喃道:“你是如此想的?万一赵栩活不了,那可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薛羡像是被这话刺中,怒道:“不过区区一条人命!这算什么!”
他自知失言,便再也不说话,只听关微宁说:“我不,我不想和你走了,你自己走吧!”
薛羡似乎是难以接受:“你说什么?”
只听见一声骨头脆响。
她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透过若隐若现的微光看见窗外一抹黑影。
薛羡的声音死气沉沉,像是一瞬间摘下了面具演完了,语气透着令人胆颤的血气,轻飘飘的,不知是对被自己打晕的关微宁说话,还是自我催眠道:“微宁,你实在是太不懂事,这只是个开头罢了,关家,徐家,我都不会放过的。”
她死死咬住唇,直到外面再也没了动静,才敢从船舱里爬出,心乱如麻,浑然无措,竟然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跌跌撞撞的本想回关家去,但又身体本能的止住脚,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往冼川渡下游的小山丘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影隐入林中,没注意身后远远处,一身绛紫和青绿衣袍恰好追来。
她两天一夜全然不敢合眼,只要闭眼便是薛羡那宛如毒蛇一般的轻语。
关家,徐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把关家徐家的人全都杀光吗?!
他疯了。
难道他与关微宁相爱,助她逃婚,都只是为了报复关家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家究竟有何对不起他?
思虑太多,她没看清脚下的路,一脚滑落,从一截小陡坡上摔下去,脸被地上一块碎石狠狠刮中!
她惨叫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毁容了。
她现在如此狼狈,既不敢回关家,也不敢回芙蕖镇,更不敢去找薛羡,归根到底,自己也是关家人。
她呆愣着忽然感觉一阵冷意。
如果薛羡要屠尽关家满门,恐怕谁也逃不过,她不如远远逃开,远远逃开,不要回来了。
对,她不能再回来!
她不能再待在芙蕖镇,乘船离开这里,就像关微宁说的,天地之大,总归是有她的容身之处的,去胭城,去中都,都可以。
她得找一艘船,顺流而下。
关微宁也好,薛羡也罢,她都不去想了,想她可能生来就是一叶浮萍,无依无靠,短暂停在关家这根树枝之上,还想与关微宁一样漂亮可人得人喜欢濡慕。
她想?
她谈不起想不想。
可能痴心妄想,不过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