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千里很快就找到了徐尧的书房。
许多侍卫俱守在汀兰阁外,但凡是连路过的侍女都要被盘问片刻,月千里想,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府中此处有机密所在吗,徐尧此人,果真是连着自己的笔迹一样,姿态高调放肆。
但这些侍卫都并不会武功,又谈何拦得住月千里。
月千里所修的[月下行],是八岁那年他负气出走后,楼月满来找他时,交在他手中由他父亲钻研出的独家秘武。
*
阿福出去找了一天,将芙蕖镇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月千里半点影踪,对着坐在床边看着鹅毛大雪纷纷而落的楼月满胡乱的打手语:都找过了,找不到。
楼月满神色凝重:“你去找镇上镖局,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都帮忙去找一找。”
阿福领命去了。
第三日的傍晚,镖局为首的壮汉来告诉他们:镇外七十里找到一个小孩,让他们去认。
阿福本想自己去,岂料楼月满从房中出来听见了,便道:“你叫一辆马车,我们一起去。”
阿福本想去拦,楼月满此刻出门,外面寒风刺骨定然让他双腿旧疾再犯,但是他坚持要去找,阿福也没办法,只好从屋里多拿了一层毛毯盖在他腿上。
两人坐马车往镇外七十里足足也走了两个半时辰,不敢想象月千里一个小孩在这三天竟然锲而不舍的走了如此之远,看来是铁了心的不准备回来,阿福只想,万万不能再惹到他了。
却只听见楼月满问:“你觉得千里心性如何?”
这话绝对突兀,楼月满明明自己已经觉得他意志坚定,竟然还问他这个问题,阿福想了想,摇摇头:千里虽然心性坚韧,但宁折不弯,认定什么事情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的做法对他日后无益,他对父母心心念念,恐怕再怎么说,他也断然不可能放弃。
楼月满看着他,沉默许久,不知为何淡淡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些苦涩和黯然,他轻声道:“确实如此。”
他们找到月千里时,他正浑身发抖的躲在一颗大树之下,几个镖局大汉想将他带走,他却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始终不肯低头,在雪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张粉雕玉琢的笑脸如今脸色红的不正常,像是还在发烧,语气凶狠:“不要过来,你们走开!”
阿福下去,心尖上突突的疼,好像又看到最初将他从雪里面救下那般弱小可怜的模样,喉咙里涌上一股涩意,往前去想要抱他回去。
月千里见到他,眼眶登时又红了一片,却看他伸手,大喊:“滚开,你们不要过来。”
阿福心中亦是苦楚,不敢上前,只是打着手势:千里,快回来吧。
月千里看懂,骤然从通红的眼眶里滚落出豆大的泪珠,声音嘶哑:“我不要和你们一起,你们都骗我,我只要我爹娘……”
他哭的如此大声,仿佛要把自出生时遭受的所有苦难全都要哭出来,撕心裂肺,阿福也不由得抹了抹眼泪,众人俱是不忍,不敢上前。
他哭着哭着,哭累了,最后倒在地上,因为高烧晕了过去,阿福急忙将他抱起来捂在怀里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被烫的不可思议的高温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就跳上马车,对着一种镖局大汉鞠了一躬,让车夫架起车去芙蕖镇看大夫。
再这样烧下去,不得烧傻了才怪。
他将昏迷不醒烧的滚烫的月千里抱进了马车却是一呆,只看见楼月满不知何时手中拿着一本及其陈旧的书,书皮被火烧焦了边缘,泛着黑色,楼月满的表情着实吓人,阿福不知该如何形容他那一刻的神情,他想,自己恐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瞳孔抬起时,覆着一层难以看清情绪的暗色,见阿福抱进来月千里,问这是怎么了。
阿福空不出手,只得费力的做着口型,楼月满看了,将放在自己腿间的毛毯将月千里包的严严实实,叹了口气:“你出去,我有事要同他说。”
阿福想恐怕是因为那吵架,只好出去同马夫一道快马加鞭的往芙蕖镇赶。
马车内。
月千里在半梦半醒之间只看见滚动的喉结,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感觉身体好像暖洋洋的,十分温暖,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在娘胎时朦胧而轻柔的触感,直到对方低下头去,他看清了楼月满的脸。
三年了,他和阿福都变化了些,楼月满却仍然还是那个楼月满,连时光似乎都额外偏爱他,不肯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来。
楼月满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轻轻的,温柔的很:“你还在生气?”
月千里不想理他,却只感觉自己手中被塞了一样东西,昏昏沉沉只来得及看见那上面模糊的字,字迹所写的人定然是带着爱意写下来的。
写给自己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孩子。
月千里在朦胧之中听见楼月满低声说道:“是我不对……我只是不想让你同你爹娘一样,却忽略了你的感受,如果他们要是知道你也如此强烈的思恋他们,定然也不知所措,喜极而泣。”
他愣愣听着,鼻尖涌起酸意,不知道是因为楼月满的话,还是他此时如此低声温柔的浅语。
“这本功法,是从前你父亲自己钻研出来后交于我的,毕竟,这东西终归不是我的,迟早也会给到你手上。”
“你父亲最擅长隐匿轻功,此功法名叫[月下行],是独属于你父亲一人的绝技,有‘千变万化,捉摸不定’的称号,以速度为著,学至臻境,身法翩若惊鸿倩影,敏捷速度无人能敌,配之以铁扇暗器,亦能杀人于无形。”
“但是,”楼月满叹气,“此功法必须首先断其经脉,在引真气入体,如若承受不住,轻者心脉尽断,重则爆体而亡,即使修成,每月亦有五天会经脉烧灼真气逆流,折磨修习者本人,我不愿让你学武,亦有这个原因。”
“我只望你平平安安长大,无忧无虑便好。”
“我相信,你爹娘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