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昭野三人接到消息都放下手头工作来了,楚雯也在场。
霓虹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我盯着点歌屏上前四首置顶曲目——《TWISTED》(艺人:AViVA)《赌博默示录》(艺人:Bo Peep)《忘掉你》(艺人:野生三十)《Glitter》(艺人:Daisy the Great),全是白夜溟上周离家前循环播放的歌单。池昭野踹开包厢门时,带进的风掀起茶几上的酒水单,背面铅笔写的「42℃温水在第三个保温壶」字迹被啤酒渍洇成幽灵状。
"人齐了。"楚雯把果盘推到我面前,西瓜块被刻意剔成圆球——白夜溟独享甜品的处理方式。通透的玻璃盘在射灯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那晚抵在我颈动脉的测量仪探头。
邓末窝在沙发角落破解骰盅密码,金属碰撞声与萧云湛调试话筒的电流杂音共振。我突然捂住耳朵,那些频率与白夜溟实验室里脑波仪的嗡鸣太过相似。
"换首热闹的!"池昭野夺过点歌器,他总穿不惯皮鞋的后跟将《Yes & No》(艺人:XYL?)和《地表一望无际》(艺人:王子健)踩成置顶。前奏响起的瞬间,我瞥见屏幕右下角的最近点唱记录——白夜溟的用户头像仍是偷拍我伏案备课的侧影,在线状态显示「瑞士·苏黎世 02:47AM」。
萧云湛递来的麦克风缠着医用胶布,撕开处露出半截黑色电线——是白夜溟改装过的录音设备。我触电般缩回手,玻璃杯沿的唇印在旋转灯球下裂成蛛网。
"他走前托我转交的。"楚雯突然从Gucci手袋抽出文件袋,火漆印是ETH校徽与荆棘缠绕的合成图腾。内页用德文打印的《神经共情实验知情同意书》末页,签着两个笔迹相似的「纪」字——我的姓名被他拓写过千万遍的复刻品。
池昭野突然切歌到《Bad Word》(艺人:Panicland),包厢瞬间坠入深蓝光影。邓末扔来的骰子定格在双六,点数在酒精里融化成白夜溟虹膜的纹路。我冲向点歌台想关掉MV,指尖却按出隐藏文件夹——数十段加密监控视频缩略图在屏幕闪烁,最早日期停在我们初遇那年的暴雨夜。
“他连中央空调都黑进了。”萧云湛指着28℃恒温提示,“你后颈在冒冷汗。”
楚雯碾碎果盘边的蓝莓,汁液滴在波斯地毯洇出星图:“瑞士实验室的实时数据端口…”他亮出手机屏,“每小时自动推送你的心率波动。”图表峰值恰对应此刻,我攥着麦克风的手正呈现白夜溟偏爱的痉挛频率。
池昭野突然拔掉音响电源,寂静中所有人的手机同时震动。特别关注提示音撕裂空气——白夜溟的Ins更新了试管架上的培养皿,标签写着「样本JHJ-0227」,而0227正是我身份证末尾四位。
我撞翻茶几冲进洗手间,看着镜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脸,突然与白夜溟的样子重叠——他身后的电子屏滚动着实时解析数据:
【多巴胺峰值:22:07(苏黎世时间)
诱因追溯:声纹匹配度99.8%——《BLESSED MANE》(艺人名:BLESSED MANE)副歌片段】
"哥。"昏暗的飞机上,他切换掉播放过无数次的潮暗画面,那个足以让某个人羞耻的画面,换为KTV界面,"你的共情阈值…"显微镜镜头突然对准培养皿,我的细胞在霓虹色液体中疯狂分裂,“正在杀死我的对照组。”
花洒不知被谁拧开,热水浇透衬衫时,我听见听筒里传来熟悉的键盘敲击声。白夜溟的呼吸与KTV排风扇共振,混着瑞士山风灌入耳膜:"包厢监控权限还有三分钟失效…"他敲下回车键,"要看看我设定的结局彩蛋吗?"
走廊突然传来《Salvatore》(艺人:Lana Del Rey)的副歌重响,所有包厢门应声洞开。三百个屏幕同步播放着加密文件夹里的视频——十五岁的白夜溟蜷在阁楼,用我丢弃的批改笔在墙纸写下:
「要成为哥的共犯,
而非正确答案。」
“真他妈见鬼!那小子要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监视你一辈子吗?!”池昭野愤愤道,抬手摔碎了一个玻璃杯。
话音刚落。
包厢所有屏幕突然熄灭。
天花板角落的消防喷淋头渗出白夜溟带笑的喘息: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才是影子最忠诚的形态。”
"另外纠正您两个错误——"
"第一,监控从不需要见光。"
大屏亮起池昭野此刻放大的瞳孔红外成像,"第二,您这句怒吼的声纹..."
音响爆出数据上传的提示音,"正好够我合成哥下周的晨间闹铃。"
他顿了顿,接着道:
“哥,你爱我吗?”
池昭野彻底憋不住了,抄起扫把对着摄像头就是一顿砸,边砸边骂:“爱你妈!go diao cao的,你哥无时无刻不爱你!也就你感受不出来了,身在福中不知福!操蛋的你以为成天整监视这套你哥就会跟傀儡木偶一样顺着你?!凭什么呢!?小子!你记住了,是你哥给了你一个家!没有你哥老子飞上天去也要一巴掌给你呼下来!打的你找不着北!”
邓末眉头微皱,抿着唇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别骂了,你拍不完的,他不止联通了一个摄像头,他手上有关于纪寒烬的一切事物,不管是什么。”
萧云湛闭目养神,手上端着把扇子晃哟:“嗯,砸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你说你砸个什么劲呢。”语气平稳安定,听不出半分怒气。
“这样一来纪哥毫无隐私可言!太可怕了!”楚雯往嘴里丢了颗葡萄,气愤的不行。
随着音乐的起伏,我恍惚间从洗手间走出来,往沙发上一坐,一口闷了半瓶酒。
四个人一齐看向我,似乎在等我做决定。我没说话,自顾自喝酒,喝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垃圾桶里才消停。
共犯……忠诚……
为什么一定要是共犯……
那叫同伙啊……好孩子。
*
回到那个他常住的小屋,黑漆漆的家里没有开灯,我把自己关房间里,好像他就在门口等待我去给他开门。
哥,我回来了。
短短五个字,能将我整个人贯彻到底。
我下意识拧门把手,可依旧紧闭的大门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再次跑回房间,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盯着手机屏幕上白夜溟的对话框。
他始终没有给我发一条消息,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当时的我在心底立即种下一粒腐烂的种子,它将会慢慢长大……腐蚀我的全身以及灵魂。
*
以上为六年前的内容,我将值得记录的事情写出来也算是这六年对白夜溟想念的证据。
这六年,我没有收到有关他的一切消息,什么都没有,甚至那时身边的时刻记录的监控器也没了,好像有块橡皮正在把“白夜溟”从我的记忆里抹除。
父亲在一个冬天走了,我给他发过消息,他没回我。
明天早上还有七点的航班,这本日记就暂时不写了,带不进去。
这六年,他很可能已经淡忘我这个哥哥了。
你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