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回家已是傍晚。
老式挂钟敲响第十二下时,我摸黑去厨房倒水。白夜溟的球鞋仍整齐码在玄关,鞋带系着我教他的特殊绳结。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把他晾在阳台的校服照成漂浮的幽灵。
冰箱贴下压着新的便利贴:【鲜奶在第二格 已加热至48℃】。我触碰玻璃瓶的瞬间,雾气在瓶身凝出指纹状的旋涡,与冷藏室监控探头红灯闪烁的频率微妙重合。
转身时踢到门口的纸箱,里面整齐码着我丢失的旧物:断墨的红色批改笔、单只羊毛手套、甚至去年秋游被风吹走的鸭舌帽。最底层躺着盒未拆封的胃药,保质期标签被重新贴过,覆盖着今年的日期。
白夜溟的房门泄出暖黄光晕,我抬手欲叩又止。门缝里飘出沙沙书写声,混合着电子设备轻微的嗡鸣。月光将我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而他的影子正在门后与我指尖相抵。
我没脸打扰他,隔着门偷偷看了眼他的背影,确认没事后转身往卧室走去。
“好看吗?”白夜溟冷不丁道。
被发现了。
我身形明显一僵,尴尬的无地自容,“对不起……”
“过来。”
他的声线听不出喜怒,却充斥着明显的不寻常。
我走进去,当时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听他的话。
白夜溟漆黑的眼眸底下暗藏汹涌,盯着电脑屏幕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只是把一张白纸黑字的单子摆在书桌上,骨节分明的双手依旧打着编码。
我看见那张单子上写着的内容时,顿时傻眼,头发丝都在颤。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神经伦理学项目】
本校保送理由:
白夜溟同学以「脑神经共情阈值测量仪」获ETH天才孵化器席位。该仪器通过监测杏仁核放电频率,可量化人类对禁忌关系的耐受度。校方为其免除所有通识课程,直接进入「AI伦理与边缘情感」博士课题。
“恭、恭喜啊。”
我故作轻松的一笑,站立不安的杵在他身边。
就如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明明应该为他高兴的,可是……我好像有点开心不起来,有种酸涩的无力感,失落在我每个器官之间回荡。
白夜溟终于看向我,那张梦里常现的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但是眼眸暗的吓人:“看我快出国了没人烦你很开心?”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疼的要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下意识否认道:“不是,我没有一刻觉得你烦,我只是为你将来光明磊落的前途感到欣慰……你很出色,很棒!”
“哦?那、你说实话,昨晚梦遗的时候梦到的是谁的脸?嗯?单手划屏幕很难受的……宝贝儿”
我被他盯的浑身发毛,这声‘宝贝儿’使我骨头su麻。
白夜溟的键盘声突然停了。
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把打印墨水的苦味卷到我鼻尖。他后颈浮着层薄汗,发尾在显示器蓝光里泛着青灰,像把淬毒的匕首悬在我喉间三寸。
“监控镜头128倍速播放时——”他忽然用笔尖戳了戳屏幕,"你的食指会不自主敲击杯壁。"视频里我正在深夜的教研室发呆,马克杯沿残留的唇印在红外线镜头下泛着荧粉,“平均每分钟22下,和…”
他喉结滚了滚,调出另一段加密文件夹。
模糊的监控画面里,我蜷缩在凌晨三点的床上,枕头蒙住半张潮红的脸。
“…和你释放压力时的频率一致。”
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只他送的智能手环正在腕间发烫,此刻才惊觉心率数据早已同步到他电脑终端。
“保送条件很有趣。”他把玩着神经测量仪的银色探头,金属冷光扫过我滚动的喉结,“需要持续采集…亲密关系中的边缘情感样本。”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今早麦教授问我——”他模仿着瑞士口音的英语,指尖在探头尾端轻轻摩挲,“‘你如何保证数据纯度?’”
沾着机油的扳手从工具箱滑落,在地面砸出闷响。白夜溟弯腰去捡时,后腰的衬衫下摆掀起一角——那里纹着张扭曲的心电图,波形正是我此刻疯狂跃动的脉搏。
“我告诉他…”他起身逼近,呼吸里带着实验室的□□味,“最完美的对照组,是求而不得的濒死体验。”
测量仪突然发出滴响,探头贴上了我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屏上的数值开始飙升,在白噪音里跳动着猩红的警示符。
“恭喜纪老师。”他忽然露出虎牙,“你的神经共情值…”
冰凉的金属顺着衬衫缝隙游走,“刚刚刷新了我的数据库。”
打印机突然自动吐纸,保送通知书的空白处缓缓浮现暗纹。那是我在他初三家长会上随手画的简笔画小人,此刻正被纳米级激光刻成防伪水印。
白夜溟的鼻尖抵上我发抖的眼睑:“苏黎世不相信眼泪。”他含住我烧红的耳垂轻笑,“但我的实验室…永远为你的体温保留观察窗。”
“……”即便感受到了硬物的热du,我也不敢再推开他,怕他再不理我。
可是不推开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进退两难。
白夜溟似乎感受到我的别扭,微微拉开距离,回到椅子上坐好,直视着我一字一顿道:“回答我,当时你梦到的是谁,上还是下?”
好羞耻……
我的脸已经红的不成样,从脸红到脖子根,“……”
“啧。”
完了。
敲键盘的声响再次响起,他不再盯着我看,而是背过身去继续码那堆冰冷的数据:“滚出去。”
这是他出国前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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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坐上飞机都没给我发消息,我连去机场送他的资格都没有。
他给过我机会,这也是我该,我得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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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溟出国的当天晚上我去了上次和楚雯一起去的KTV,订的同一个VIP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