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水粉这些自然是没有的,她本也不会用,只在灶下捡了支黑炭充作眉笔,在自己的淡眉上刷刷描上几笔,还别说,确实精神了不少。
两人相看地点定在三元茶肆,离施记肠粉大约一炷香的脚程。施又宜行至茶肆门口,才发现自己全然不知宋娘子侄儿的相貌特征,正当她茫然四顾之际,一名灰袍男子迎上前问:“请问,这位可是施记肠粉的施娘子?”
施又宜看着他两颊因满脸笑容堆起如绉纱馄饨般的褶子,情不自禁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略小她几岁吗?为何这位郎君看起来如此地……成熟?
再一眼看见对方身量,与自己相仿,她忍不住又叹一口气,老话说,娘矮矮一个,爹矮矮一窝。施又宜已然萌生出一股退意,想立时拔腿就走。可那位郎君已然热情地摊手引她入内:“施娘子这边请,我已让跑堂小厮留好茶座。”
施又宜碍于情面,只能跟随其后入座。桌面上已经摆着一壶茉莉香片和一碟梅花状的龙井茶酥。
“在下姓秦,家中行二,在自家的豆腐坊帮工……”
对面的秦郎君正在描绘自家平日情状,左右与宋娘子所言相差不远。施又宜则挂上微笑,一副认真听的模样,趁着抬手饮茶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秦郎君。平心而论,长相还算周正,不胖不瘦,眼是眼,鼻是鼻,但或许转个身就能忘记长相。
秦郎君的打量则直白许多,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这位施娘子肤色虽不甚白皙,但胜在匀称,无斑无点。嘴唇无甚血色,一双眉毛却浓重鸦黑,甚是醒目。
“我听姨母说,施娘子有一手好厨艺,食肆生意红火。”
施又宜呵呵一笑:“不过小本买卖,勉强糊口罢了。”
秦郎君又问:“不知是否有幸,可尝一尝施娘子的手艺?”
施又宜吃不准他是单纯客套,还是借机吃白食,给了个自认为最为稳妥的回答:“您来食肆便可。”
秦郎君似乎一噎,面上神情几番变化,终究闭口举杯喝茶。于是乎,两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只剩淡淡的茉莉香气在空中弥漫。不,或许还夹杂着某种叫尴尬的东西。
“施娘子平日休憩的时候,喜欢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那位秦郎君的坐姿越发松弛起来,左摇右摆,一刻不停,施又宜觉着自己对面仿佛蹲了只猴,却还是老实作答。
“平日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不过自己种些小菜而已。”
她已经丢弃几块碎裂的地砖,将砖下的土翻了翻,种下平日切菜剩下的葱头,再用淘米水浇灌,没几日绿油油的葱苗就冒出头。施又宜正打算扩大规模,姜、芫荽、大蒜统统都加入。施又宜思绪全然在想象中的菜地里飘飘然。
秦郎君提高声量问:“施娘子,可好?”
她方才回过神来:“什么可好?”
秦郎君面色有些许不虞,但还是重复一遍;“我说,施娘子勤劳能干,若能娶进家门,爹娘必定也会同意。你家中既无长辈,料想也无嫁妆,不如我们就将嫁妆与彩礼相抵。若是你无异议,过几日我就请阿爹上门提亲。”
他甚至伸出手来,准备握住施又宜的左手。
施又宜只觉得头皮发麻,闪电般缩回手,怎么就说到上门提亲了?她看着对面动弹不停的秦郎君,只觉得如坐针毡。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婚事竟然可以这般随意,只在她一念之间。
“抱歉秦郎君,我忽然想起铺子中还有急事需要赶回。我一介孤女,属实配不上秦郎君,真是愧对郎君,您还是另觅新妇吧。”
施又宜从袋中掏出一把铜钱放在桌面充作茶资,也不细数,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三元茶肆。这茶这龙井茶酥,只能无福消受了。
日头只往西边偏了一寸,依旧暖洋洋地,和煦地照耀着每一个过路人。仿佛刚刚茶肆中短短的相看交谈,只是施又宜的一个梦。
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施又宜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拧了一把,让你孤单,让你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