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这个孙子,这个最不受控的孙子,或者说,白家最不受控的一个人。他习惯了先斩后奏,习惯了独来独往,可如今,他却为了白家走到了这一步。他原本可以坐视不管,坐享其成,但他却选择了赌上自己,赌上一切。
“你没有给我选择。”老爷子的声音低沉,语气复杂,却并非恼怒,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与感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念珠,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是的,他的孙子没有给他选择。这个关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跪到白麟堂门口去。
老爷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内心的波动。
是的,他的孙子没有给他选择,没有让他选四少还是二少,没有让他选四少还是白家。他选了,他答应了,没有让自己为难。
“抱歉。”白景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一句抱歉,却抵过千言万语。
可他为何要抱歉呢?
老爷子握着念珠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什么样的计划能让他点头答应就缓解公家给白家的压力;
又是什么样的计划,能让他本人只身去到西南就换回景锐;
又是什么样的计划,能让他把宁超的事情说出来,一颗埋了十几年的暗子。
他这么做是让自己放心,让自己知道,他无二心。
他说出宁超,能解释他当初为什么能及时得到消息,闯进来。
他留在孟宗政,是防止自己去了西南之后,人员突然抽离对白家的影响。
老爷子心中一阵酸涩,他知道,他这一去,是九死一生。
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最后招手让白景暝过来。
白景暝走近,俯身跪了下来,老爷子扬起手,白景暝低头跪着没有言语,可老爷子的手却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他看着眼前的白景暝,耳边浮想起的却是一声声遥远的爷爷。
“爷爷,爷爷……”很多年前,他也像现在这样剃着扎人的板寸,他会从门口一路跑进来,一声声“爷爷”地叫着,一点也没有分寸,最后扑到自己怀里,或得意,或欢快,或委屈,什么都愿意和自己说。
扬起的手落在乌黑的短发上,满是皱纹的手揉了揉乌黑的短发,就像小时候一样。可是,这张脸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稚嫩,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和自己说,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孩子了。
“你非去不可?”老爷子明知故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白景暝微微点头,老爷子叹了口气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这一次,白景暝却沉默了。
在长久的沉默中,老爷子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这趟西南归期未定,他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老爷子心想,这孩子永远不会说漂亮话,都不会安慰老头子几句。
他松开了手,让白景暝起来,“我答应你了,让你三叔回来。”
白景暝道谢起身,老爷子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去忙吧,我答应你了。”
“谢谢爷爷。”白景暝说完,转身往外走,背影挺拔而决绝。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白景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老爷子,目光平静而深邃。
老爷子挤出一丝微笑,“等你回来,我把白家交给你。”
【等你回来】,就像很多年前的那无数个清晨,老爷子蹲下身,摸着那扎人的板寸,对泛着起床气的小屁孩说,“等你上学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
白景暝一愣,老爷子接着说道,“我说过的,你的,永远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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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口的宁超见白景暝出来,忙迎了上来,低声叫了句四少。
白景暝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宁超欠身进了屋,等门关上,白景暝才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白景暝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我答应你,我去西南,你安排吧。”
说完,他挂断电话。天已经黑了下来,夜色如墨,笼罩着整个庭院。白景暝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黑暗,仰望天空。他的的目光在星空中游移,最终定格在最亮的那颗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