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染红了那一袭洁净的白衣。
一声钝响,即使面对强权也从不低头的年轻将军低下他的头颅,颓败地伏倒在地,以自刎结束了他的一生。
女神像面容沉静而端庄,她们微微垂首,悲悯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阵风穿堂而过,轻轻掀动紫色的垂帘,仿佛女神们一声轻轻的叹息。
许久之后。
紫色垂帘突然被拨开,何鼐呲牙咧嘴地从其后爬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崇霄面前,仔细地查看他的状态,在确认崇霄已死后,何鼐咧开嘴,仰天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命运当真弄人!崇霄啊崇霄,你可曾想到今日的局面?”
方才他耳疾发作,头疼欲裂,崇霄那一串祈愿落在他耳中,只有断断续续的字词:“愿以……元寿……换……来世平安喜乐……我……信鬼神……”
“哼!来世?”
何鼐不屑:“来世又能如何?明明已坐拥无上权势,却还不知满足,可悲!可笑!”
“既然你崇霄不屑,那我便笑纳了!”
何鼐转身扑向供桌,拿起瓜果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他用长剑费劲地割下崇霄的头颅,放进背篓中带走。
踏出寺庙之前,何鼐顿足回首,望着那三尊高高伫立的女神像,忽然道:“既然来都来了,那我也许个愿罢。”
“若真有来世,我要再见崇霄!我要再一次娶走他的所爱,再一次如今日这般,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之下!”
“哈哈哈!我要叫他知晓,他永远也别想赢过我!”
何鼐肆意贬低崇霄,宣泄着自己多日奔逃的愤懑,可他却不知,崇霄在乎的从来不是功名利禄,权势输赢。
他之所念,唯唐昭离一人而已。
……
承和八年冬,曾一度沦为逃犯的右相何鼐重回朝堂,他高举镇北将军崇霄的头颅,声称自己手刃佞臣,为国除害。他将这颗头颅悬于城门之上,任由其风吹日晒,被飞禽啄食,被不明真相的百姓唾骂。
承和九年,何鼐自封为摄政王,把持朝堂。
可他靠坑蒙拐骗上位,无甚真才实学,又如何能够平衡朝中诸多势力,管理好偌大的王朝?不过数月时间,便有多地揭竿而起,讨伐上京。
承和十年,何鼐被万箭穿心,死于叛乱之中。
……
浓夜悄然褪色,破晓时分,已有鸟雀在枝头清啭。
明亮一整宿的烛灯燃尽了它最后的光辉,在这天色渐明之际缓缓熄灭,留下一缕青烟随风飘散,恍若那些已经远去了许久的往事。
屋内青纱帐中,唐昭离猛地睁开眼惊坐起,后背的薄衣已被冷汗浸湿。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神情恍惚。
前世的最后竟是如此吗?
崇霄,崇霄……
这个甜蜜的名字如今嚼在口中,却是苦涩地令她泪沾长睫。
明明前世她对他说了那样绝情的话,明明她那样不留情面地将他赶走,可他还是默默地为她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献祭自己的阳寿……
崇霄,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你从来不说呢?
低低的泣音惊动了守夜的延龄,她打帘入室,小声地出声问询:“殿下,您醒了?”
“嗯。”
唐昭离深吸一口气,卷起被褥抹去眼中的湿润。
“现在几时了?”
“回殿下,此时不过卯时一刻。”
延龄一边打量着唐昭离的神情,一边通禀道:“昨夜您睡下后,有侍卫回来复命:何鼐已被杖毙,不知殿下想如何处置他的遗体?”
“可有确认过他的鼻息?”
“确认过的,他已咽气,再无生还的可能。”
“那就好。”
唐昭离沉下脸色,冷冷地吩咐道:“将他的尸首带出城外,弃于一处野兽出没的山林之中。待他的血肉被野兽啃食干净,你再派人去将遗骨敛起,放把火烧了。”
“我要让他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是。”
延龄走后,唐昭离重新躺回柔软的被褥之中,可却怎么也无法再次入睡。她辗转反侧半晌,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做出了一个不合礼法的大胆决定。
她要溜进镇北将军府,她想见崇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