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处山石造景,有窸窣交谈声从假山另一头的亭子中隐隐传来。
“西昌街一家南风馆,前几日可是来了个好漂亮的何姓小倌。”
“老姐姐,那小倌我见过,漂亮是真漂亮,清高也是真清高,要我说啊,这种徒有其表而无一丝风情的货色,当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呸,瞧你这眼光高的。”
另一道女声笑骂:“世间好倌本就极为少有,姿容上乘便已是万里挑一,你当人人都有穆伦长公主那么好运?”
唐昭离皱了皱眉,轻轻绕过假山,往亭中定睛一看。
是成平县主和已逝汉阳公的遗孀张氏,两个在京中以豢养男宠闻名的妇人。
“我的老姐姐,”只见那张氏好奇地凑上前去,问道,“你可莫要和我打哑谜,快给我解释解释,这与穆伦长公主有何关系?好运又是从何说起?”
“京中之人皆知长公主殿下与贾驸马情投意合,想来可不会和我们这些孤家寡人一般寂寞难耐,只能去南风馆寻欢作乐,消遣时日。”
成平县主神秘一笑,道:“这就涉及一桩皇室秘闻了。”
“你可知,穆伦殿下的驸马贾廷风,有龙阳之好?”
“……阿呀!竟还有这等骇人听闻的荒唐之事?”
张氏大惊失色:“断袖怎敢尚公主?贾家可真是荒谬!”
“更荒唐的还在后头呢,得知此事后,穆伦殿下非但没有治驸马欺瞒之罪,反而同他约法三章,从此往后夫妻俩面上仍是举案齐眉,私下里便各顾各的,互不干涉。”
张氏啧啧称奇:“这都能忍,穆伦殿下当真是个宽和仁慈的性子。”
“那倒也未必,”成平县主道,“殿下这般行事,可不单单是因为她宽和。”
“你可知本朝公主出宫建府需要什么缘由?”
“嗯……”张氏皱眉思索,“出降?”
“正是,然而我们穆伦殿下,可是破例在未出降前就建了府,要知道,即便是如今被圣上一手带大,最得帝心的淳华公主,虽在京中房产众多,但却都只能称作别院,算不得正统的府邸。”
偷听八卦却突然被提及,唐昭离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却听那成平县主继续道:“我们这穆伦长公主殿下呀,当年可真是了不得。”
“数年前,京中曾有一小倌名唤温云,不但样貌俊美可人,脾性也是温柔解意,令我们穆伦殿下为之倾心,最后竟是跪在先帝面前,求立温云为驸马。”
“这等三教九流处的卑贱奴才自然是不可能娶皇家明珠为妻的,先帝气极了,甚至想要将这温云处以极刑,最终是贤太妃娘娘出面,摆平了此事。”
“也不知娘娘使了什么手段,付出了什么代价,又或许先帝终究还是对穆伦心软了,总之,穆伦得以提前建府,也可将温云暗中接入府中,但却不能是驸马,只能作为殿下身边的侍从。”
“正因如此,这贾廷风尚穆伦,倒也算是各取所需。”
“竟是这样。”张氏喃喃。
成平县主道:“好妹妹,此事乃宫中秘闻,涉及皇室颜面,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你可万不能□□散播。”
“若是泄露,查到我俩头上,那我俩这悠闲日子可就到头了。”
“自然,自然。”
张氏连声称是,忽而警惕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快些回到宴会上去罢,小心隔墙有耳。”
唐昭离连忙往假山后躲了躲,避开了张氏四处打量的视线。
“这般讲来,穆伦也算是一个痴情种。”
“可不是,不过这也算不上稀奇,毕竟皇家似乎专出痴情种,当今陛下便是如此,宸贵妃还在那会,那叫一个宠冠六宫,只可惜红颜薄命……”
“唉,终究是情深不寿……苦得还是昊王和淳华两个孩子……”
交谈声渐渐远去。
唐昭离倚靠在山石的一侧,缓缓地垂下了眼睫。
延龄在一旁有些心疼地开口:“殿下……”
“无碍。”唐昭离淡淡道,虽嘴上如此说,但神情却有些黯然。
宸贵妃正是她的生母,在她三岁那年因难产撒手人寰,留下了悲痛欲绝的父皇和兄长,以及懵懂无知的她。
或许是当时的她尚且年幼,对于宸贵妃,唐昭离其实并无太深刻的记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一只柔软的手和一张温柔但又模糊的笑颜。
尽管如此,但当她参加宴会,看见其他少女倚在母亲身边欢笑撒娇时,心底仍会有一丝酸涩的羡慕。
“呵,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成体统。”
一道刻薄的声音蓦然响起,敲碎了唐昭离心中的郁郁。
“穆伦姑母设宴赏花,你却畏缩在角落里不肯见人,在宫中受教这么多年,仍是改不了你生母这种市井小民骨血中自带的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