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大巫素来有威名,辅佐三代淮南侯,上通鬼神下知人文,他的一句话让小小的陆渊成了一切恶果的根源。
到底还是小孩子,陆渊往申伯身上靠了靠,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桌上的糖果子。
禾雪昼看不得这一大一小光坐着不吃饭,他给两人嘴里各塞了一块点心:“想吃就吃,看着有什么用?”
申伯感动的拿袖子擦擦眼角:“恩人呐……”
陆渊往申伯身后躲了躲,被禾雪昼一把抓住:“你躲什么?我又不吃小孩?”
“离我近了,会倒霉,还会死掉。”十岁的陆渊睁着漆黑的大眼睛这么说。
“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禾雪昼看着陆渊身上淡淡的紫气,又想起云尧丢给他的两个外甥女。
要不,先在这个孩子身上试试,要怎么带小孩吧!
紫气护体的天命之人也不会轻易被自己养死。
到时候穆蓼还不能说自己贪玩,毕竟这干的可是正事!
禾雪昼恨不得为这个绝妙的点子拍手叫好。
陆渊被他盯得不好意思。
“先生为何盯着我看?”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禾雪昼试探着开口。
陆渊一愣。
“我如今也是无事可做,好歹读过两本书,会点拳脚功夫,也好帮衬你们这一老一小。”禾雪昼此时才得闲仔细观察一下陆渊的衣裳,虽说是锦缎的料子,但都有些褪色了,身形也有些小,袖口打了不少补丁,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
多半是可怜小孩只有这一件体面衣裳穿了。
陆渊愣愣看着禾雪昼,又回头看看申伯。
老爷子混浊的眼睛里有些戒备:“贵人如此慷慨,我们主仆二人却没有能报答的东西,于礼不合。”
他们一路受了太多白眼,太多折磨,这会子突然蹦出个大善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防。
“书上不是说过。见义勇发,不计祸福。我效仿先贤,做一回君子,有何不可?”少年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没有一丝算计和歹意。
申伯流下两行混浊的泪。
他对着禾雪昼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先生。”
陆渊反应过来,也给禾雪昼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学生拜见先生!”
禾雪昼把一老一小扶起来,想了半天,从怀里摸出来一枚刻了青鸾纹样的玉瑗:“此物便是我赠你的拜师礼,从今以后,无人再敢说你是天煞孤星。”
陆渊呆呆地捧着玉瑗看了许久,随后一把搂住禾雪昼的腰身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没带过孩子的青鸾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责任感,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这个小东西好好养着,要养得壮壮的,以后别人再有闲言碎语说他,至少能打回去。
申伯对着禾雪昼又行了个礼:“不知先生是否也是受邀参加城主的寿宴?”
禾雪昼有些尴尬的坐正,清了清嗓子:“我倒是没有收到邀请……不过你们该是受邀而来吧?”
陆渊抹了抹眼泪,端端正正坐好点了点头:“我们收到了请柬,这才从王都赶来的。”
“明知有人要难为你们,何苦要来?”禾雪昼默默他的脑袋。
小孩真好玩,一会哭一会笑,还会装大人。
陆渊晃晃脑袋:“枣山城主与当今王上关系甚密,他要磋磨我便是王上要磋磨我,在哪里都是挨日子,避无可避。”
“为何不逃?”
“我是楚地的质子,我若逃,便是弃楚地百姓于不顾。”
“哪怕他们避你如蛇蝎?”
陆渊不说话。他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为何?”禾雪昼问他。
“我要做君子。”陆渊这么回答。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君子?”
“书上说,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我要是做个仁善之人。”
“那你觉得当今的王上,可算君子?”
“……”
小小的陆渊脑子宕机了。
“王上治下的大澧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圣人云天命靡常,惟德是辅。王上该是君子。”
禾雪昼轻笑一声。
他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又给自己这个新徒弟塞了一块:“你是楚地打了败仗才被送到大澧做的质子?”
“是。”
“王上下命出兵,多少百姓军士因为他的一个念头丧生。罔顾百姓性命生计,如何算天子?”
陆渊顿住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先生,对方正在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世间最忤逆的话。
“陆渊,你记住。没有一个王,可以是君子。”
“为什么?”
“君子是好人,好人是当不了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