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了破屋子,一老人正躺在床上盯着屋顶漏下来的阳光。他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只有四根茅草随寒风飘摇,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屋内漏着风,惊得人不得安宁。少年给老人拉好被子,有些自责说:“师父……我待会儿就上屋顶把它修好。”
老人的视线拉回,微眯着看眼前的孩子,语气有些虚弱,“阿鹤,回来了。”
少年点点头,跪在老人的身前,“是,师父,是我。”他明明自己一身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在老人面前却不敢展现出来。
老人只是摇摇头,语气很淡然,仿佛看破了这命,“不用修了,以后你也不会住这里。我眼睛模糊了,看不大清楚。”
他没再接话,只是从床边起来,揉揉发红的眸子,“师父,我去抓了药。我给您去煎药,喝了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人只是笑了,随即极其严肃地问:“不重要了。你今日可有练武?”
少年摇摇头,知晓师父脾气的他心中忐忑,“还未。”
果然如此,老人听到这两个字大发雷霆,训斥道:“怎的如此?快去,先去练武!我的病本就是旧疾,一把年纪了,治得好与治不好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少年只是一股脑地说:“我先去煎药,师父!您先喝药,先治病……”仿佛只要他说了这话,师父便能快快好起来。
老人拿着床边的拐杖,恶狠狠地在他背上敲打了一下,嘴唇哆嗦着说:“闭嘴!我教你的可还记得?去……去练武。”
少年喊着:“师父……”
老人越发生气,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周鹤白!”
周鹤白这下是什么也不敢说了,只能把药包放在床头,自己顶着寒风便出去练武。
在他十岁的时候,师父带他入了京城。当时京城里面正在安置因旱灾受难的流民,二人便一同混进去,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小破屋里。这里断壁残垣,茅屋破损,尘泥渗漉,雨泽下注。
在他有记忆起,师父的身上,便一直有旧疾,拖到今日实属不易。不过他也可以看得出来,师父的武功定然极其高强,虽然身上有伤,但也不太影响师父授课。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轻功如此炉火纯青,在冬日里如此抗冻。
少年笔直地立于院子内,一双破鞋一身薄衣,与他身上的那股子气劲儿格格不入。且看少年先于风中沉淀,稍后大展拳脚,大开大合之态更显气势。
白雪覆残垣,墨竹弯纤腰。少年拳击柱,倾白盖满踪。
周鹤白虽然练着武功,可心里所想,要么是师父的病拖不得,越发严重;要么就是盗窃典当玉佩,让他惶恐不安;还有就是对那公子不知为何……总还记得他的样貌。
他不免心烦意乱,招式凌厉不少。
再后,少年一脚将一旁的长棍踢了起来。他手疾眼快,稳稳接住长棍。长棍带着几道细微的裂缝,颜色也老旧。表面的光滑,看起来是用了多次。少年一手老茧,舞起来是如流水般顺滑。用的虽是长棍,耍起来的却是红缨枪法。
几招几式之下,周鹤白面前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几道划痕。练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停手煎药。
周鹤白进入茅屋,老人闭着眼睛坐在床上,一字一句黄钟大吕,“习武之人,当心静凝神。你气燥心烦,枪法招式虽在,实则混乱不堪,效果大打折扣。”
周鹤白自然知道师父的本领,直到今日,他都没有见过比他师傅更懂枪法的人。自从师傅的眼睛不好了之后,就可以以听觉来判断他的出招和他的心境。早些年师父还可以下床的时候,甚至能够预判他所有的招式。
“是,师父,我先给您煎药。”
老人也没有过多的责怪,而是接着闭着眼睛传授,“如今你也已十五,勿为杂事所扰,勿为他人而烦。心神合一,与自然同行。”
周鹤白有时候真的很迷惑,师父的眼睛明明不好,可他总觉得师父看透了一切。他应声去了外头简单搭的一个棚子下面,熟练地生火煎药……靠在火旁边,才觉得自己有了温度。
师父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父母,偶尔也只是说什么东西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他们这么穷,母亲还给他留了块玉。许是祖上当过什么官,后来没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