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三月雨天初见,裴青岩想法设法见过岑屿许多次,却从未有一次是偶遇。
独独这一天,是真的偶遇。
他恰巧在顶层会所有一场应酬,结束得有些晚,在搭乘观光电梯下楼时,不经意地往玻璃外看了一眼,就恰巧看到——
一袭希腊式红裙耀眼夺目,衬着肌肤莹白如玉,海藻般的长发被风拂得凌乱,却美得更加惊心动魂。
只是她不开心,眼眸亮得迫人,鼻尖眼角却都微微有些泛红。
是岑屿。
手的动作比大脑更快,他几乎不经思考地直接按下了六楼的电梯键,电梯门甫一打开就径直走了出去,留下顾源与助理下属们面面相觑。
裴青岩几步找到了酒吧露台。
放眼就看见,岑屿正和一个年轻斯文男生对峙,表情淡漠却隐有怒气,目光更是少见的咄咄逼人,可他一眼就看穿,在高傲冰冷气势下,她的自尊已经剥落到不堪一击。
生平少有的不敢向前。
直到见她头也不回地把那男生丢在露台上,他才算长舒一口气,勉强恢复了心脏的正常频率。
这事说来离谱。
但是,他确实就在这深夜酒吧里尾随了她,甚至她去化妆室补妆,他都在门口双手环胸。佯作镇定地踱步等了一会。
他不放心她,却也知道,以她的自尊敏感,定然不乐意在狼狈时刻撞见他。
要等她修补完妆容,把情绪痕迹全都封存于薄薄一层粉底之下,温柔得体地再回到人群中时,才好演一出偶遇戏码。
*
“少喝点。”
裴青岩从身后拦住她要酒的手,正好酒保端来了他刚点的热牛奶,也就直接用另一只手取了递给她。
身前的她微微回头,仰起脖颈,撞进他低垂着的视线。
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多糟糕的姿势。
她单薄如纸的背脊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双细白手臂都被他控制于臂弯之中,最不妙的是,胸前雪肤亦尽数展露于他的视线。
裴青岩顾不上在脑海里构建这一姿势的框架了,全部心神都被瞳孔里映出的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所攥取。
他已有许多时日未再见她了。
此刻,她的娇艳红唇一低头即可触,明亮眼眸醉过又似哭过,眼角一抹红,朦胧潋滟得让他只想覆唇吻上,求她别哭。
这不妙。
岑屿的颅内警铃大作。
她能感受到,裴青岩胸口剧烈的起伏轰鸣,腰腹线条的紧绷韧劲,以及眼眸深处的晦色翻涌,都很是不妙。
还有,梁斯懿的好奇目光,也不妙。
岑屿摇了摇手臂,并不费力地摆脱了裴青岩的手腕,又往前离了他的怀抱,隔着一步之遥,转身挡住梁斯懿的视线,才看向裴青岩。
她没说话,却像一只可爱又任性的小刺猬,眼角眉梢都鲜活得很,都在质问「你怎么在这」。
“我的店。”
裴青岩哑然失笑,不可能找到熟人来陪他演一出酒吧朋友小聚偶遇佳人,只得编一个她绝对不会感兴趣多问的借口。
她果然嘴角轻撇,不再问了。
“想回去吗?我送你。”
裴青岩温和地询问,收回落空的手,眼角余光淡淡扫过这一片卡座。只一位男生有些眼熟,应该是他前不久赠礼的新郎,露台上那位倒是还未回来。
他不想把岑屿留在这再惹出什么纠葛。
岑屿犹豫着。
她是想寻个借口离场,可也不想再沾裴青岩的麻烦。
*
一犹豫,就失了时机。
“Seren,你朋友?怎么称呼?”纪凡作为东道主,起身迎了过来。裴青岩这人的气场太过慑人,几乎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裴青岩。”他主动开口,矜贵而不失礼地颔首,却只报姓名,其余只字不提。
纪凡看向岑屿,似在等她补充。
岑屿斜睨了一眼裴青岩,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垂眸闷声不吭。
不能怪她,她实在无法用世界船王地产大亨神秘富豪这些称呼来介绍裴青岩,也不好直说他是自己监管的青山制药总裁。
纪凡只好干巴巴地寒暄:“裴总,一起喝一杯?”
“不了。她喝得有些多了,我来接她回去。”裴青岩果断回绝,不见外地替她做了决定,句里话外透着不容置喙的关切。
正巧这时。
许燃、程宇和陆知禹三人似已谈完,一起同行往卡座这处来。
裴青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陆知禹脸色骤沉,死死地盯着岑屿。
许燃略一怔神,方摇头笑笑,步伐未停地直越过他们,在粱斯懿面前半蹲下,仰头温柔问道:“斯懿,让你多等了,想回去了吗?”
梁斯懿眼帘微掀,眼波流转过面前一众人等,笑着道:“嗯呢。玩够了,是该回去了。”
一时间,大家都纷纷顺水推舟,互道着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不过几分钟,一场聚会就说散就散了。
裴青岩这会反而不急了,迫着岑屿喝完了那杯热牛奶,才陪着她往外走。
他们也因而走在最后,有幸避过了与其他人搭乘同一辆电梯。
*
商场的电梯精致极了,红丝绒幕帘和玫瑰金铝板交替,极具百老汇风格的复古灯泡排列成阵,光芒闪耀间讲述着纸醉金迷,是该舞上一曲的。
岑屿酒醉了,在人后反而安静,挨着电梯侧壁沉默站着。
她这一晚上的话,都在露台上被陆知禹透支了。
借着这比酒吧里明亮得多的灯光,裴青岩凝神蹙眉,一寸一寸观察过她倦怠的眉眼神情,悬着的心总有些放不下,终是问她:
“车停在楼下?”
“不是,在街对面那幢楼的门前。”
“我送你回去,好吗?”
岑屿抬眸认真看他,只摇了摇头,没再言语,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空。
裴青岩不免心疼,可又对她不听劝的固执感到无奈。
他不想再忤逆她的想法,也明白她最看重的就是尊重与自由,只好妥协,不再强求,暗自盘算着再开车跟着她送她归家。
*
裴青岩一直陪着她过了斑马线,方才许她挥手与自己告别。
岑屿踩着细跟凉鞋,一时醉意上涌,路面又恰有些磕绊,就有些站立不稳。
裴青岩看得不由皱眉,大步走上前,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手掌隔着拢过掌心的袖口将她紧紧攥住,不容置喙地道:
“岑小姐,我送你回家。”
岑屿仰头望去,在灯红酒绿的旖旎光影下,看到他冷峻坚锐的下颚,以及那双夜色霓虹也染不进的漆黑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