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白光着脚,踩着木地板走在前面,她的长发散在背上,略带着些干燥发质特有的毛糙感,似乎是很久没有出门,也很久没有见过需要穿上衣服才能接见的客人。
蓝伊一跟在时月白后面走回到会客厅,又一先一后落座在了一个中式黑檀木茶台前。会客厅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照在上世纪的古朴家具上,给人一种奇异的穿越感。
再加上这栋楼是早年间就有的老建筑,连空气里的菌群都是祖传的,就更加剧了这种时间的错觉。如果不是对面坐着的女人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眉宇间又透着些异族的气息,恐怕蓝伊一会真的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
不知道时月白是从哪个山里弄来一个小型火灶,微微发着亮光的炭火上摆上了一个铁质茶壶。时月白端坐在桌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桌上的茶具。
第一次与时月白得见,还是在姜然爸爸遇刺的那个晚上。从那以后在几次正式场合见到时,时月白也都总是穿着精致的旗袍,头发盘在脑后,妆容精致又吓人,虽然旗袍没有长袖但她却无比善舞。
蓝伊一从未见过时月白像现在这样慵懒随意的样子,丝质的睡袍随意裹在身上,脸上还带着些刚刚翻云覆雨之后的脆弱,如果视线顺着脖颈向下,甚至能看到几颗新鲜的草莓。
田紫从起居室里走了出来,手在身后,拉着一个已经穿戴整齐的短发女人,刚才就是这个女人跟时月白一起在床上共赴云雨。她戴着鸭舌帽,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镶了钻石的耳钉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时会闪几下光。
“我们走了。”田紫站定,对时月白说。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走上前,手自然地搭在时月白的腰身上,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她俯身在时月白耳边,耳语了几句,还近乎SE情地伸出舌头,沿着时月白的耳廓画了一个圈。
蓝伊一倒是不觉得非礼勿视,她反倒是发觉自己看时月白时,难免带着些上下打量的敌意。
可这样的敌意到底是来自哪里呢?是因为自己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与吴缺有过什么吗?或许吴缺也曾经像这个戴了鸭舌帽的女人一样,跟时月白在那间起居室里做过一些让人大汗淋漓的运动。
据蓝伊一所知,时月白显然对吴缺有着特殊的偏爱。
她记得几个月前,汤照眠多管交管局的闲事把在城市道路上飙车的吴缺抓回局里时,是时月白委派律师协会的主席宋天寅亲自到局里把吴缺给捞出来的。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猎犬在保护自己的羊群。
而那次王雪“失足”掉进鲨鱼缸里被利齿撕咬成碎片,所谓目击证人也是时月白和吴缺,她们两个人的名字在案卷里紧挨在一起。如果不是时月白的长袖善舞,想必这个意外事件还能再查出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细节。
至于为什么局里有很多案件没有细查,蓝伊一倒是并不在意。她只是一个法医,鉴证才是她的本职工作,她要做的是替死人说话,至于这话有没有人认真听,听了以后做什么判断,那并不在她的营业范围里。
关门声响,田紫带着那个女人走出了房间。
“蓝先生近来可好?”时月白看着蓝伊一明亮的黑色瞳孔问道。
“很好,多谢时总挂念。他老人家,在家能喝酒,上山能打猎,下海能打渔,健康得很。”
时月白笑着,“秋含姐前些日子还跟我抱怨说蓝先生出门开会经常一走就是一礼拜,家里总是冷冷清清,让我有空去陪她喝喝茶。”
“我父亲,工作性质特殊。”
“特殊在哪呢?”
当然是特殊在一走一礼拜,要去和海港城有时差的地方开会。蓝伊一不动声色地端坐在太师椅上,她不明白时月白这个老狐狸说车轱辘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控诉自己父亲对母亲不忠?就算是不忠,可这关她时月白一个外人什么事儿?她一个做着几乎是“青楼”生意的“老鸨”,有什么立场指责一个无法将核心家庭关系保持在三口人的范围里的男人,她挣的不就是这份钱吗?
“这我倒是没有深究过,时总您怎么看?”蓝伊一反问。
“我只是略有了解。”
茶壶里的水煮沸了,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白色的水蒸汽从茶壶嘴冒出来,像是旧时的蒸汽火车。时月白拿起茶壶,在一只青花瓷的盖碗里倒了些水。
蓝伊一点了点头,没想急着接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宠握在手里把玩着,这是一只五官栩栩如生的紫砂双角貔貅。
“我听人说,独角貔貅名为天禄,取意天命禄位。双角貔貅叫辟邪。不知道时总您是想辟什么邪?”蓝伊一问。
“我这辟邪可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专门摆在这儿给客人用的。”时月白笑着,指了指头顶。
蓝伊一抬头,顺着时月白的视线看去,原本平整的天花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伸出来一个机械臂,机械臂的一端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在蓝伊一头顶三米高的地方,对准了她的后脑勺。
“还是把它放回去吧。”时月白说,“秋含姐说你从小就好奇心强,今日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蓝伊一看了一眼手里的紫砂辟邪,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天花板上的装置像是听到了号令,抬高枪口,又隐藏到天花板后。屋顶依然平整,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时月白笑着,把温茶杯的水冲在了辟邪身上,这个紫砂辟邪在水的冲洗下变得明亮光滑,看起来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