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这个红光满面的大叔还有另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属性——他是一个单身父亲。早年丧妻,到死都未续弦,姜然就是他的全部,他也是姜然的全部。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城市车水马龙,所有人的奔波到最后只是为了家人。黄昏时分,疲惫了一整天的人都在回家的路上,而姜然住在纵横江边最高级的酒店的最高层,她的房间宽敞,里面装满了孤独。
她终于可以不被阻拦和唠叨地做自己,今天去阿里米尔,明天去阿富汗,后天偷渡到伊拉克,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成就什么就成就什么。
可是姜然哪儿也没去,乖乖呆在海港城,晚出早归,喝酒,唱歌,飙车,甚至还拖杂志社的稿。她一定是被房间里的无处不在的孤独吓坏了。
因为恐惧,然后就对生活无限地拖延,好像在这样的拖延里,姜运亨通的烂摊子就可以事缓则圆,父亲的死也可以不用急着面对。如果她想,她可以永远停留在今天,她的信托基金里有她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个信托基金独立于姜运亨通的运作和姜咏澈自己的资产与负债,是姜咏澈为姜然造的保护伞。
“那咱们要不去酒店看看姜然?”汤照眠问。
“我已经告诉经理了,如果姜然回酒店了就给我打声招呼。”
“也成。”
“不过话说回来,幸好我们已经找到那个狙击手了,要不然我真没脸见姜然。”
蓝伊一只是点了点头。姜咏澈案,成罡案都已经在文书上做了结案处理,证据确凿无疑。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叫沈夕的职业杀手,绝非是那晚在群像塔开枪的人,她总觉得沈夕的身上缺少一种冰冷果决的气质。而这种难以言喻的气质,是成就一个优秀狙击手的必备条件。但她无法把这种直觉当做呈堂证供。
除了这些,在勘验现场时,她总觉得现场少了一样东西。直到检查沈夕的尸体时,她才发现沈夕的耳垂是有耳洞的,耳洞是不久前新打的。根据长合程度,她推测沈夕的耳环是在死后被摘下来的。
她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房间里出现过除了成罡和自杀的沈夕以外的第三个人。是那个人摘走了沈夕的耳环。但是她用紫光灯做更细致的检查时,并没有在沈夕的耳边发现多余的指纹。这个疑点也就此作罢。
蓝伊一把车停进车库里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我就说嘛,你肯定金屋藏娇了,这点儿家里灯火通明的。”汤照眠左手拿着刚从路边摊买来的肉包子,右手拉开车门下了车。
“藏什么娇,怕是进贼了。赶紧吃完包子,把枪背上。”蓝伊一砰得合上了车门。
“小点声儿,贼都让你给吓跑了。”
蓝伊一拎着购物袋,汤照眠啃着包子,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大门口。
“锁没坏啊。”蓝伊一仔细检查着门锁。
“技术型毛贼。”汤照眠嘴里嚼着包子,声音嘟嘟囔囔的。
蓝伊一伸出手,用指纹解开门锁,拉门走了进去。客厅里回荡着突突突的机关枪的枪声,手榴弹爆炸的耳鸣声,飞机轰炸的隆隆声……
“你家这门是叮当猫的任意门吗?一打开就能到伊拉克那种。”汤照眠迈进了屋里。
Riesling和蓝云心此时正并排坐在客厅里,对着两个投在墙上的屏幕全神贯注地打游戏。
“你六点钟方向有人。”Riesling提醒蓝云心说。
“哪?”蓝云心胡乱转动着自己的射击镜头。
“西南方向。”
“没人啊。”
“你回头。”
“没看见人啊,连脚步声都没。”
就在蓝云心盯着屏幕在房间里找人的时候,感觉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她回过头,背后空无一人,挠了挠头,看了看盘腿坐在她旁边打游戏的吴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吉利服给你。”Riesling拿起杯子喝了口冰可乐,对蓝云心说。
“爱你哟。”
就在蓝云心跑去捡吉利服的时候,又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看背后,还是没人,接着又转头看向Riesling。
“怎么了?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我已经是你姐的了。请你不要再觊觎我的美色了。”Riesling有些没羞没臊地说。
“明明是你老拍我肩膀。”
“我开着倍镜等着狙房间里那个人呢,哪有空拍你肩膀。”
“诶?真奇怪,我姐家不会闹鬼吧。”
“确实是闹鬼啊,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六点钟方向有人。”吴缺仍旧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
“真的假的……”蓝云心惊恐地睁大了瞳孔,愣在了原地。
“不信你回头看。她现在就在你后面呢。”
“哪个Ta?男他,女她还是牲口它。”
“应该是个牲口它吧。你那儿还有手榴弹吗?你先往你10点钟的房间里扔一个。”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投影仪投在墙上的屏幕,音箱里对战的枪声此起彼伏。一只手默不作声地搭在了蓝云心的肩膀上。
蓝云心咽了咽口水。缓缓回过头,一张惨白的人脸就贴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