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突然有了形状,化作梳齿细细的琉璃梳,将张清淼鬓角的碎发梳的凌乱。
他望向祁舟喉结处细密的青鳞,那些半透明的鳞片正在月光下泛起冷光,像是一串被封在冰层下的青翡翠。
“祁舟,是我任性还是你任性。”
祁舟偏过头,脖颈拉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别...碰我。”
但张清淼已经伸出食指,轻轻抚过那片逆生的鳞甲。
触感比他想象中更冷,像是浸过雪水的青瓷,又带着几分柔软仿佛底下随时会渗出温热的血。
张清淼轻轻摩挲着。感觉着祁舟的喉结在他指腹下滚动,震颤的幅度像是被困住的兽。
苦药的气息在此时忽然浓烈起来,张清淼的指甲无意识刮过鳞片边缘,那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新的纹路,如同墨汁在宣纸上洇开。
“哥哥。”祁舟猛的扣住张清淼手腕的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张清淼抬眼时正撞见他瞳孔深处游动的金芒,像深潭里浮起的两簇鬼火。
下一刻,张清淼被一股蛮力拉扯着向前,他的额头抵在祁舟锁骨处,药的苦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是你吗?”张清淼的声音闷在祁舟的衣料里。
“哥哥觉得呢。”祁舟尾音却突然发颤,犬齿擦过他的耳尖,在皮肤上留下湿热的刺痛。
木屋外忽然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
张清淼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床柱。月光从窗户缝隙漏进来,将祁舟侧脸的轮廓割裂成明暗两半,琥珀色的瞳孔在阴影里明明灭灭。
“早点休息吧,我今晚在外面睡。”张清淼强装镇定地开口,语气尽量平稳,实则心底早已乱成一团麻。
出了屋门,张清淼只觉得双腿发软,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被爷爷拉着上完药后,他躺在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伤口处瘙痒难耐,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可就在快要触碰到伤口时,还是强忍住了。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晨雾在林间织成绀青色的罗网,张清淼踩着露水劈开荆棘。
后背的伤口随动作牵扯出细密的灼痛,他想起昨夜爷爷替他上药时,指尖在溃烂处停留了太久,久到月光都凝成霜。
灌木丛簌簌抖动的刹那,一团黑白相间的影子弹射而出。
张清淼还未来得及后退,挂着泥浆的梅花爪印已在衣裤上绽放出三朵野菊。二哈后腿蹬起泥点,前爪搭着他的胸膛,口中那截枯枝几乎要戳到他的下颌。
“又去刨后山泥潭了?”张清淼屈指叩了叩狗头,指尖没入蓬松毛发时,蛰伏在脊背的剧毒蜈蚣突然噬咬。
他倒抽的冷气卡在喉间,化作一串呛咳。原本欢腾的二哈倏然收声,湿润的鼻尖抵住主人腕骨,琥珀色瞳孔收缩成针尖,立耳向后压成机翼状。
暮色在张清淼的睫羽间流淌:“说了不许这样盯人...”尾音被犬类温热的舌头截断。
沾着口水的树枝又被拱进掌心,张清淼用指节轻蹭它湿润的鼻头:“最后一次。”
枯枝划出银亮抛物线,二哈腾跃的瞬间化作黑白旋风,颈间铜铃惊起整片归巢的云雀。
“走了傻狗,回家吃饭。”
张清淼将箩筐稳稳地背在肩头,步伐轻快地走在前方。
身后,二哈时而追逐着路边纷飞的蝴蝶,时而嗅嗅草丛里的野花,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人一狗的身影在蜿蜒的山路上显得悠然又惬意。
不远处木屋顶上漏出的炊烟在暮色中打了个旋,灶台边佝偻的身影正用陶勺搅动浓白鱼汤。张清淼将碾碎的鳕鱼茸拌进温粥时,老式座钟恰好吐出第七声鸦啼。
一旁蜷缩在忍冬藤里的小雪团突然竖起耳朵,如果那对绒耳真能听见声响的话。
张清淼俯身吹出的气息惊动了凝结在猫须上的霜花,小白猫倏然转身,粉红鼻尖精准抵住他虎口处跳动的脉搏。
“今天有好吃的...”话语被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切碎在喉间。
小猫用额顶反复蹭着他的手掌,张清淼望着它虹膜上漂浮的灰翳轻笑出声。
爷爷沙哑的呼唤混着鱼香漫过来时,二哈正叼着沾满泥浆的树枝蹲坐在忍冬藤下。
黑白分明的犬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台上那团移动的云絮,尾巴扫落了三朵将开未开的夕颜。
“好啦,也有你的份。”张清淼摸了摸傻狗头顶的杂乱毛发,目光却落在奶奶休憩的屋子里。
药香在搪瓷碗沿凝成半圈金边时,檐角最后一片残雪正坠入青苔。
张清淼托着滚烫的碗底,看蒸汽在奶奶银发间织出蛛网般的虹晕。老棉被下凸起的轮廓比去年霜降时又薄了三分,像株正在褪去冬衣的白桦。
“咱们慢些喝。”他舀起半勺混着参须的米浆,在碗沿轻刮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