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之家的巨额牌匾下,是易府略显古朴的正门。
这座三进的宅子承载了易知舟童年时代最美好的记忆。
留在府上的管家亦是当年父亲的旧部,贺管家年岁已高,易知舟曾经表示,愿意放他归家安度晚年,可是贺管家不愿意,他年轻时追随易大将军征战沙场,将军走了,但他已然把易府视为自己的归处了。
''小侯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沟壑纵横的脸上,扬起熟悉又热切的笑容:''老身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您,怎么也没提前知会一声?''
贺管家一声高过一声,院里其余人也都惊喜地迎出来。
自小侯爷调任都城之后,府上只留下六个人负责打理宅院看顾房屋。
风尘仆仆的易小侯爷脸上挂着笑,一眼扫过去,就发现少了一个:''怎么不见康威?''
贺管家微微一顿,面带难色:''回侯爷的话,康威他去南营了。''
他阔步进了家门卸下腰间的长剑。
''南大营有事?''
一路回到自己的卧房,兀自打开衣柜,随手取了一件旧衣裳。
贺管家一边接过主人手中的马鞭,一边讲述眼下的情形:''侯爷有所不知,朝廷派了一位姓霍的将军来,说是要试行裁军之策,就从南大营开始。''
易知舟脱下盔甲,露出精壮结实的后背,贺管家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左肩下方的旧伤,见那里还贴着药贴,心中不由得诧异:
''侯爷您的旧伤为何还没好?都过去一年了,按理说早该养好了呀,怎么还贴着药呢?''
贺管家嘴上没说,可心里困惑:难道都城府中照顾不周?
易知舟快速转身套上里衣,欲盖弥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半年九公主频频遇险,自己都置身其中,左肩的伤也反反复复,愈合很慢。
贺管家到底是他身边的老人,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旧伤复发了:''老奴这就去请林姑娘来?''
易知舟已经穿好了外裳,低头扣腰带,音色冷然:''不必,我要出门了。''
他穿着从前的旧衣,拎起佩剑阔步而去,举头投足间,还是那个熟悉的小侯爷,贺管家瞧着,眼眶不由得一热,是啊,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他策马出了家门,径直往南大营去。
陇西城外共有东、西、南三个军营,屯兵四万余人。加上北面军马场的一万骑兵,统共组成了陇西五万精兵。
这其中则以南大营规模最大,也不知这霍将军是如何规划落实裁军之策的。
眼看转个弯就要到城门底下了,易知舟身下的马却忽然放缓速度,前方黑压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耳际。
他定睛一看,人群外头几个似乎就是南营里的百夫长们,光天化日,他们不在营所里练兵,怎么跑到城里来了?
众人围在临街的一间药局门口,不知正在争论着什么,百夫长李维顺似乎受了伤,情绪最为激动。
''草他娘滴,老子在战场出生入死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玩泥巴呢,狐假虎威,当真以为老子怕了他?''
''就是,咱哥几个卫国戍边,行的端立的正,他凭什么罚咱?''
''哼,这小子狗仗人势,真惹急了,老子头一个反了他!!''
李维顺的后背上有数十道醒目的鞭伤,综合交错,鲜血直流。
林远芝取出自制的止血散,趁着李维顺慷慨激愤的空隙,一把按在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啊啊啊啊啊啊!!''
''林姑娘,疼疼疼!''
李威顺疼得呼天抢地,丝毫不见方才的凶煞之气,围在旁边的几个百夫长也都噤声,眼睁睁看着这位陇西的小神医对伤员痛下狠手。
林远芝笑而不语,一双眸子莹莹发亮:''你若是听我的,我便叫你少受些苦,你若是不听·······''
''听听听,我听,一定听,绝对听!''李维顺壮硕的身子扭曲成了一道月牙,显然承受不住那切肤之痛。
林远芝是陇西城内远近闻名的女郎中,医术高明,为人直率,军营里不少人都对她芳心暗许,只是林姑娘高洁,旁人不敢高攀。
''回去之后,按照我的方子服药,一日三次,外敷止血膏药,一日一换。''只见林姑娘动作十分利索处理好伤口,提笔写下了药房,一旁的小药童就跑去抓药了。
李维顺浑身冷汗,堪堪站起身:''林姑娘,我这伤,多久能好?''
林远芝睨他一眼:''莫要动气,好生休养一个月足矣,若再口出狂言导致气血翻涌,只怕三个月也不见好。''
李维顺今日受了罚,心里本就不服,一想到要休养一个月,不满的情绪越发浓厚:''一个月?只怕那姓霍的再也不会让我回去了!''
他这么一说,身旁的几个都絮絮叨叨抱怨起来。
另一位姓张的百夫长比李维顺还激动:''是啊,他巴不得把咱们这些刺头儿都赶出军营,哼,什么裁积裁冗,我看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这姓霍的就是个心胸狭隘之辈,他扣了军户的抚恤金,今日又当着众人的面折辱你,还不准军医为你医治,这不是摆明了要赶你走?''
''就是,他在南大营里作威作福,其余几个军营都看着呢,收拾完了咱们,恐怕下一个就是北营了。''
''什么北营,姓霍的今日去了军马场,估计下一个遭殃的是军马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