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舟车劳顿想歇一歇了。''
公主开口,无人敢逆。
一行人浩浩荡荡步入了芳歇园,元修茂所言果然不许虚,院落内栽种了不少名贵的花种,枝蔓翩跹,香气袭人。
''本宫有话同易大人说,你们先退下吧。''
青柑与松萝对视一眼,立即躬身退出了精致华美的主屋。
''易大人,这个你拿着。''她从袖筒里取出一张手掌大小的令牌,上头刻着独属于九公主的徽章。
''百里之遥,希望能助你快马加鞭。''有了这枚令牌,他可任意调用沿途馆驿的马匹,即使城门关闭,也可以凭借这枚公主令牌叩门放行。
易知舟略有几分踟躇: ''殿下,初到此地,微臣还是等一切稳妥了再行离开吧?''
想到她也是第一次与元氏族人相处,万一当中有不恭敬之徒,他也好········
''不必了,你快去陇西吧,本宫身边有这么多卫兵在,还怕有人不敬?''
许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她反而露出轻快的笑容:''再说了,这里是潜邸,论起来,元府上下都与本宫休戚与共,易大人不必担忧。''
她低头将令牌塞进他的手中,却意外发现掌心的累累伤痕。
一双柔荑不由得攥紧那宽厚的手掌,斑驳的伤痕与水泡交错纵横,有些已经结痂,可有些仍旧泛着丝丝血红。
她眼眶一热,泪眼朦胧:''你受伤了?青柑,快去拿药膏来。''
''只是小伤而已,无碍的。''他一时窘迫,无措地抽回自己的手。
可一抬头,却被她长睫上挂着的晶莹泪珠震住,她红着眼睛,委屈得像是一只小兔子,眼巴巴地望向自己,那一瞬,他的手脚竟变得僵硬起来,既不忍推开关心自己的她,又无法说服自己后撤一步。
片刻的沉寂后,他才窘迫地开口安慰:''殿下别哭,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我一点也不疼。''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的眼泪却更加汹涌了,盈盈泪花顺着瓷白的脸颊落下来,啪嗒啪嗒,直叫人心碎一地。
青柑送上琥珀膏,半刻也不敢停留便退了出去。
静谧的室内,只留下九公主委屈的鼻息声:''你既有伤,为何不说?''乌黑的睫毛被泪水粘湿:''本宫派曹洪生与你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百里之外的陇西如今是什么情形,他与她都不曾可知,多一个人去便多一份助力。
易知舟沉默不语,任由她打开瓷瓶,为自己涂上半透明的褐色膏药,手心里传来清凉的触感,令人心神驰悦:
''不必,曹洪生忠勇果敢,有他在殿下身边守护,我才能放心离开。''
她怔怔地望着他,室内的光线柔和清明,映衬着他英俊的侧脸,这一刻,她竟从他幽深的眸子里看出了些许牵挂之意:
''最多十日,我一定会赶回来。''
她点点头,用心记下这十日之期。
十日,只要十日就可以再次见到他,还好,她撑得住。
易知舟克制地转过自己的手心,将她的令牌收入怀中:
''殿下,若有情况,尽可派曹洪生向我传信,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百里之遥,他策马奔驰一个昼夜便可赶来。
她无话,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乖巧又无声地点点头。
易知舟却头一次觉得脚下生根。
紧闭的房门内,没有人知道公主殿下与易小侯爷说了什么,只是男人英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芳歇园外。
*
一日一夜,骏马疾驰。
眼前的陇西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似乎与他离开时无差。
反倒是此刻归来的易小侯爷,内心早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陇西城位于西北边陲,有史以来便是军事要塞,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在这里屯兵,用无数精兵强将筑起血肉长城,抵御外敌,守卫疆土。
易知舟的父亲便是在这里,秣兵历马,尽忠职守,直到战死沙场。那时的他只是个十多岁的朗朗少年,偌大的担子忽而落在肩上,他时常夜不能寐。
小小年纪就扛起了与年龄不相符的重担。
但好在,父亲一生正直,留下了忠诚可靠的旧部将领,易知舟就是在这些人的辅助下,学着掌权学着带兵。
直到母亲与妹妹迁去都城时,他都不曾动过离开陇西的念头,他喜欢自由奔驰的马场,喜欢兵营里按部就班日子,简单纯粹,无拘无束。
初见武帝,他对自己流露出的怀念与温情,都好似一张精美的面具。
易知舟不愿成为政治博弈的棋子,他努力置身其外,哪怕武帝最终还是收回了他的手中的兵权,以母子分离为借口,将他调回了都城,他都不曾动摇过这份决心。
父亲曾说过,一位合格的军人应致死忠于自己的国家,远离朝堂之争,警惕权力的漩涡。
他始终铭记在心。
可时至今日,他的心却三番两次失去控制。
男人高座在马背之上,眸中是深深的纠结与困顿。
''小侯爷?''
''真的是小侯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