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慈音一边摘下司马珏的发冠,一边笑着道:“陛下不说,我也知道。”
司马珏猛地直起身,紧紧地盯着季慈音。“鸾儿,你别多想,我不是故意瞒住你的。”
“我明白六郎的心意。”季慈音摇摇头,将发冠放在一边。
“只是陛下至今无子,难免令朝臣不安。”
司马珏握住季慈音的手,承诺道:“你放心。”
季慈音回握住司马珏的手,“我明白,只是陛下当真不会后悔吗?”
季慈音与司马珏大婚两年,却迟迟未有喜讯至中宫传出。
季慈音垂下眼眸,帝后身体健康,却未有喜讯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主动避孕罢了。
每次行房前,司马珏都会命人准备一碗补汤,实际上是专为男子服用的避子汤。
倘若被日夜为皇家子嗣担忧的大臣知晓,原本人人称赞的贤后恐怕会被骂成残害子嗣的妖后吧。
“我明白你的担忧。”
司马珏望着季慈音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一如初见:“我会用一生来告诉你的。”
季慈音想起方才姑母进宫专门送上调养身体的药方,又想起司马珏案头如雪花一般请求他纳妃的奏折。
但这一切的忧虑,都在司马珏的承诺面前烟消云散。
季慈音靠在司马珏肩头,眼眶湿润,默默无语。
司马珏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落下虔诚的一吻。
“我司马珏只有一位妻子,那就是你——季慈音。”
司马珏伸手拂去季慈音眼角的泪意,“今天朝中无事,我们去你办的女学看看吧。”
女学是太祖皇后首创,但在其离世后就渐渐荒废,直到季慈音提出为女子专门设立一处学堂,这才重新开办。
提到投注自己全部心血的女学,季慈音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她颔首,语调中带着期待:“宁儿告诉我,女学里面有好几个女郎特别有才华,特别出众呢。”
卢宁儿原本与荀家议亲,但是后面不知为什么婚事莫名其妙地取消了,迟迟没有出嫁。
听闻季慈音开办女学,卢宁儿便自请任教,教导女郎绘画,还让家中的女郎到女学里读书,为女学的成立出了不少力。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司马珏拉着季慈音的手站起来,“你不是一直想要选女官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听明白帝后的来意,卢宁儿亲自带着她们来到一处课堂,站在窗外观察课堂内的动静。
“老师,为什么没有专门记载女子的史书?”
台上的女夫子正在讲解史书,询问可有疑惑,一位少女举手发问。
她身穿粉衣,衣着朴素,没有佩戴首饰,但是眼中却充满了对于求知的渴望。
女夫子一愣,思索半晌,犹豫道:“大抵是因为史书只记载重要之事吧。”
“老师,可是为什么大晋的历代皇后没有专门的史书记载呢?”
少女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继续问道:“皇帝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那皇后就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难道不应该专门修一部史书吗?”
季慈音的眼中含笑,温柔地看着发问的粉衣少女,仿佛看到了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
司马珏牵着季慈音的手,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此言有理。”
季慈音失笑,回望司马珏一眼,继续倾听屋内的问答。
“学生觉得,是因为史官往往由男子担任!”
少女起身,语气铿锵有力:“我欲修国史,绮阁不封女学士。”
闻言,季慈音若有所思,眼中浮现赞赏之意。
她转头问卢宁儿:“这是哪家的女郎,叫什么名字?”
卢宁儿与有荣焉,流露出骄傲之色:“她叫虞扶摇,并不是京中的女郎。”
“是听闻京中开设女学,特意从家乡赶过来报名的。”
季慈音有些意外。女学开办之初,困难重重,她没有想到真的会有女郎千里迢迢而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季慈音念叨着这句话,微微一笑。
“便让我作她的风,送她直上九万里。”
季慈音吩咐道:“传本宫口谕,在女学中挑选一位女郎,为大晋历代有才有德的女子著一部史书。”
司马珏默默注视着季慈音,眼中满是倾慕之情。
季慈音眉眼之间仍然柔情似水,但比起当初少了一份犹豫,而多了一抹坚毅。
季慈音转头与司马珏相视一笑,不必言说,便已知晓对方心意。
离开之前,季慈音再次回头望向屋内。
问答已经结束,虞扶摇抬起头看着女夫子讲课,神情专注。
此时正是春三月,山间冻土虽还未消融,但已有绿意涌现。
春风入窗,吹动了虞扶摇的发丝。她低着头,一心一意地执笔写字。
多年之后,大晋第一位女史官提笔,在从来只有男子的史馆,写下季慈音的一生。
从名到字,都清清楚楚地记载在一向对女子吝啬的史书之上。
“文昭皇后季氏,讳慈音,字乘鸾,小字鸾儿,润州人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