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卫皇后正在为陛下喂药，听到脚步声，放转头看去。

因为陛下病重，加上自己头疾复发，雎阳公主今日打扮素静，双眼泛红，额头上带着狐狸皮做的抹额。

雎阳公主低眉道：“我来为父皇侍疾吧。”

卫皇后将药碗交给雎阳公主，脸上有些疲惫，闭目养神。

雎阳公主看着手中乌黑的汤药，笑意吟吟，一口一口地喂到陛下的口中。

“父皇，您一定会好起来的。”雎阳公主的声音慢条斯理，“儿臣很担忧您呢。”

陛下无法说话，只是身体一直在剧烈地颤抖，双眼瞪得像铜铃。

见状，雎阳公主忙安抚道：“父皇，儿臣在。”

“您放心吧，太子代替您理政，朝廷上没有出乱子，您好好养病。”

雎阳公主越说，陛下的反应反而越激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你喂完药就出去吧。”卫皇后睁开眼睛，淡淡地道，“最近不太平，你好好地呆在府上，不要乱跑。”

雎阳公主仔细地为陛下擦干净唇边的汤药，这才回答道：“我知道了。”

“母后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您一直为父皇侍疾，都没有好好休息。”

见卫皇后离宫，雎阳公主屏退左右的宫人，缓缓走到床边。

明黄色的帐帷后面，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哪怕是再多的熏香也无法掩盖。

“父皇，父皇，儿臣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雎阳公主俯身贴在陛下耳侧，轻轻地说道。

季慈音走上前来，她扮作雎阳公主的侍女，蒙混进来。

“臣女季慈音，参见陛下。”

陛下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季慈音，似乎想要说什么。

季慈音说道：“陛下，燕王殿下已经知晓此事，正在来京城的路上。”

陛下眼睛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季慈音。

季慈音又道：“我已经给晋王取信，殿下估计正在赶回京城。”

陛下的眼神略有一些安心，只是仍然没有挪开视线。

“父皇，您是在担心永乐吗？”

一旁雎阳公主察觉出陛下的意思，走上前问道。

陛下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在回应雎阳公主的话。

雎阳公主抬眸看了一眼季慈音，最终握住陛下的手，神色如常。

“父皇您放心，永乐没事，只是京城太乱了，她不能来见您。”

“等事情过去了，她就会回京了。”

陛下听了此话，才移开了视线，变得平静。

眼前的陛下与昔日荣光焕发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乌黑的头发夹杂着雪白的发丝，面上的疲惫沧桑尽显无遗。

眼前不再是征战四方、威加四海的帝王，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陛下，此药名为大还丹，服下之后可使人行动自如，但是药效一过，便会吐血而亡。”

季慈音取出袖中的药瓶，不忍地道。

陛下的目光颤颤巍巍地落在那个洁白的次品上，神情复杂。

“陛下，如果您同意的话，就眨两下眼睛。”

陛下盯着季慈音，良久，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

“扶朕起来……”

药效发作，陛下张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季慈音含着泪，支撑着陛下摇摇欲坠的身体，将毛笔递给了他。

陛下握着笔的手还有些颤抖，但还是咬着牙地落笔。

“朕之第三子司马雍，恶逆君父，德不配位……则废太子。”

一长串写下来，陛下不得不缓了一口气，接着写道：“朕之第六子司马珏，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一道圣旨写完，陛下的脸色苍白，身体颤抖。

但他依然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笔，气若游丝：“拿纸来……”

季慈音想也不想，直接将内衬的白绸撕下来，当作写字的绢帛。

还未写完，陛下就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帛书，触目惊心。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药效要过了，力量在一点点地流失。

“去找玄甲卫，一定要护晋王平安登基，一定……”

陛下抓住季慈音的手腕，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掐断。

季慈音忍痛点头，眼中含着泪：“臣女明白。”

见季慈音应允，陛下眼中的神采渐渐熄灭，但嘴上仍然在念叨着永乐公主的小字。

“润儿，润儿……”

最终，陛下的声音渐渐消失，彻底没了声息。

季慈音泪流满面，哽咽得几乎不能说话。

站在一旁的雎阳公主默默不语，神情无喜无悲，仿佛只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雎阳公主走过来，擦干净陛下脸上的鲜血，平静地道：“陛下，您放心，晋王一定会登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