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珏眼中流露出哀恸之色，但转瞬即逝。

他翻身上马，一身红衣散开，与洁白如玉的马背相互辉映，眉眼间意气风发，令人不敢直视。

“季二娘子，我会给你写信的。”司马珏挥鞭，扬唇一笑。

他的声音愈来愈远，但还是伴着马蹄声清晰地穿到季慈音耳中。

“记得给我回信啊——”

季慈音伫立在原地，目送司马珏远去的背影，久久出神。

良久，季慈音才回过神来。

翌日早晨陪父亲用膳的时候，有下人禀报：“主君，有一位医女自称是黄神医的师侄，奉晋王之命来照料您的病情。”

季慈音长眉一挑，心中升起几分好奇。

自古行医之人多为男子，女子虽有，但不常见。

季慈音放下筷子，看向季默思：“父亲，我去招待这位医女。”

季默思颔首：“快去吧，不能怠慢了贵客。”

季慈音转过花厅，匆匆来到大堂。

只见一位身穿素白衣衫的女子正站在博古架前欣赏上面的古物。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瘦削的脸。

她的脸很寡淡，像一卷淡淡的水墨画，留白很多。

眼睛细长，看人的时候不像是受过规训的女郎总是垂着眼睛，而是大大方方地对上人的眼睛。

季慈音微微一笑，“让医女久等了，不知尊姓大名，师从何人？”

“在下虞青衍，家师沈君姮。”

季慈音面露惊讶：“可是那位号称‘医中扁鹊’的女医沈君姮。”

沈君姮医术高超，曾被召进宫中侍奉晚年的先帝。在先帝驾崩后离宫，四处行医救人。

虞青衍淡淡一笑，露出一丝自豪之色：“正是家师。”

季慈音请虞青衍落座，和她细细讲了父亲的病情。

说完，季慈音起身郑重一拜，“家父安好，全仰仗虞娘子了，请受我一拜。”

虞青衍大大方方地受过季慈音的礼，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扶起来：“你放心，我虞某人定当竭尽全力。”

季慈音顺着虞青衍的搀扶起身，语带感激：“多谢娘子。”

此后几日，季慈音便跟在虞青衍身边，看着她诊脉、开药、煎药，才更能感觉到虞青衍医术之精妙高超，世所罕见。

“虞娘子出身显贵，为什么愿意学医呢？”

季慈音坐在药炉前，一边扇风，一边问道。

经过这几日相处，季慈音才知道虞青衍习医并不是不得已而为之，恰恰相反，她出身剑南道当地的望族虞氏，是家中的幼女。

虞青衍正在翻看医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从小就喜欢医术，刚好师父路过剑南道，父亲就请她到府上做客。”

“原本师父没有打算收徒弟的，但是一见到我就改了主意。”

虞青衍的语气仍然平稳，但季慈音却感觉她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自豪。

“可是没有人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吗？”

季慈音自小读史，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女子冲破束缚，但是她的认知里，却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女子。

哪怕是到京城认识的司马洛等好友，不论性情如何，最终都顺从父母之命。

虞青衍是她第一次遇到真正走出重重宅院的女子。

虞青衍的一举一动，都对季慈音充满了吸引力，令她向往。

她想要知道另一个世界是怎样的。

“也有一些人这么想。”虞青衍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脸上无波无澜。

“不过除非他们敢保证不会生老病死，不会有朝一日求到我头上，不然没有人敢当面指着我破口大骂。”

虞青衍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如一道惊雷在季慈音的心中炸响，醍醐灌顶。

雎阳公主的低语在季慈音耳畔响起，只有拥有权力，才能永远地享受荣华。

季慈音眼中清明，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发问：“只要站到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虞青衍略一思索：“是这个道理。”

季慈音一笑，没再说话，专心看顾炉子上的汤药。

一时之间，室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摩擦声，一室寂静。

“娘子，白羽卫求见，说是找到给马匹动手脚的人了。”

季慈音将手上的扇子递给明月，走了出去。

一位身穿白衣的侍卫肃手立于檐下，见到季慈音立刻单膝下跪。

“女郎，卑职幸不辱命，终于有所收获。”

“季大人手下一位官吏的家眷突然离开老家，不见踪影。经查证，其家眷俱在卫府中。”

“卑职搜寻后，发现这位官吏与卫家人有过通信。”

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请女郎过目。”

季慈音接过信一目十行，铁证如山，做不得假。

至于背后主谋到底是皇后还是太子，却不得而知，亦或者二者兼有。

此时正值太子被陛下忌惮厌弃，皇后失权，太子党都夹着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