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就这样围坐在一起,桌上除了餐勺碰撞发出的叮当声,还有不时响起的说话声。
这样熙熙然的安宁,若干年后季慈音才恍然发觉,不再有了。
“殿下,陛下要废太子!”
宫女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尖锐的声音刺破了难得的宁静。
“太后和皇后都已经去温室殿了。”
“慌什么!”永乐公主冷喝道。
她放下筷子,目光如隼,锋利得要将人的血肉割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永乐公主问道,“仔细说。”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太子被陛下罚跪在玄武门,陛下已经让人请尚书令等人进宫,要废太子。”
宫女的神色惊慌,显然被吓坏了。
“下去吧,本宫知道了。”永乐公主不慌不忙地道。
司马珏面露震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我去温室殿看看是怎么回事。”
永乐公主一边吩咐侍女为她更衣,一边道:“哥哥,你快去玄武门。”
“慈音……”
永乐公主的目光落在季慈音身上,微微一顿。
她上前一步,握住季慈音的手。“慈音,拜托你,去宫门口等我舅舅好吗?”
荀霁云,永乐公主的舅舅,陛下的肱骨之臣。
太子废立之事,陛下一定会宣诏荀霁云入宫。
季慈音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答应。
季慈音匆匆离开,与司马珏分别之前,突然被叫住。
“季二娘子,把这个带上。”
司马珏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到季慈音手中。
这块令牌与永乐公主的相仿,但却格外沉重。
入手一片冰凉,寒冷彻骨,是由玄铁制成的。
正反面分别用金墨镌刻了“晋”与“玄甲”的字样,铁画银钩,入木三分。
“此令能调动我手下的玄甲卫,虽然不一定能用得上,但是还是交给你。”
“万事小心。”
司马珏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含着笑,仿佛交出去的不是可以差遣玄甲卫的令牌,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季慈音愕然,不待她说什么,司马珏就转身离去,只留给季慈音一个匆匆的背影。
季慈音紧紧握着手中的令牌,虽然寒冷刺骨,但却给了她源源不断的力量。
今日的夜空一片晦暗,无星无月,仿佛注定不寻常。
季慈音孤身行在宫道上,强风迎面吹来,灌进衣领袖口中,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宫道狭长,狂风灌进来,瞬间风势大增。
发丝被风拍打,凌乱地刮在脸上,几乎看不清前路。
季慈音双手交叉挡在脸前,抵挡着狂风艰难地往前走。
通往宫门的路突然变得很漫长,但好在不论多么漫长的路,只要坚持,都会到达尽头。
原本落锁的朱红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等候着兼朱重紫的臣子。
“哒哒哒”的马蹄声叩在古朴的石砖上,有条不紊,却催生出一种无端的紧迫感。
一位英武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身穿金红间色的文武袖,袍面的金纹在夜色里依旧闪烁着金光。
“来者可是荀将军?”
季慈音仰头问道。
荀霁云身长八尺有余,靠近时如同一座小山一样,有一种压迫感。
荀霁云目如寒星,那眼神与永乐公主相似,却比之更加凶狠,是真正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武将。
“正是。”荀霁云颔首,“你是何人?”
季慈音言明身份,“陛下此时正在温室殿,请将军快过去吧。”
荀霁云卸下腰间配件,递给身边的下属。“你在此等候,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荀霁云身后的士兵手举火把,在夜色里忽隐忽现,如同最坚硬最沉默的岩石。
“还有哪些人已经到了?”
季慈音答道:“英国公和尚书令已经到了。”
荀霁云脚程飞快,季慈音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到达温室殿的时候,万籁俱静,连蝉鸣声都微弱了几分,呼吸都透着几分凝重。
卫皇后长跪在绵延不绝通向殿内的台阶前,身穿帝后祭祀时的凤袍,摊在地面上犹如一朵开到极致的牡丹。
花开到极致,往往就是凋零。
“皇后娘娘安好。”
荀霁云走过去恭敬地向卫皇后请安。
卫皇后的面色发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听到荀霁云的问安,才勉强抬起眸看向他,扯出一丝笑意来。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卫皇后依然不显狼狈,保持着身为天下之母的端庄大气。
“你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