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陛下还在殿内等候,臣先行一步了。”
荀霁云欠身道,语气恭敬。
卫皇后无动于衷,淡淡地道:“荀将军快进去吧。”
卫皇后头顶的凤冠夺目,镶嵌着拇指大的珍珠,颗颗圆润晶莹,让人爱不释手。
特别是上头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连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翱翔九天。
此冠纯金打造,相当有份量,但卫皇后却脊梁笔直,一丝一毫的摇晃都没有。
“娘娘,请您保重凤体。”
荀霁云关心道,才抬脚迈向台阶。
卫皇后微微抬头,平静的目光一直望进九重宫阙中,望见身穿龙袍的陛下。
季慈音站在一旁等候,安静得几乎要融入夜色里。
但很快,一阵颤颤巍巍的脚步声传来,御史台大夫季铮由宫人搀扶,艰难地挪过来。
他是太子的授业恩师,奉陛下之命,为太子启蒙。
“娘娘……”
季铮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显然是强撑着病体赶过来。
这一声饱含惆怅的声音,让卫皇后平静的神情也泛起了波澜。
她的眼神复杂,轻轻地道:“季公,您来了。”
“娘娘,臣来晚了。”季铮的情绪突然激动,几乎涕泪横流。“臣有愧于您啊。”
卫皇后双手交叠放于膝上,话中似有深意:“您快进去吧,如今还为时不晚。”
“臣遵命。”
季铮迈向台阶的背影茕茕孑立,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艰难和悲凉。
季铮走后,温室殿前重新归于平静。
卫皇后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静静地长跪在此。
夏日的晚上很凉,特别是青石铺成的路面,冰冷刺骨,从骨头缝里源源不断地透进来。
“娘娘,您回去吧,陛下说了不会见您的。”
孔积德走下台阶,弯下腰对卫皇后劝道:“夜里露重,请您回宫吧。”
卫皇后姿态端庄,朱红袍子包裹着的脖颈修长,像一只高洁的鹤。
“本宫一定要见陛下。”
卫皇后平静地道,却透露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和强硬。
孔积德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而是问道:“季二娘子何在?”
季慈音被点到,面露愕然,但还是连忙走上前来。
“臣女在。”季慈音回答道,“公公有何吩咐。”
孔积德的笑意渐深,说出的话却令季慈音摸不着头脑。
“陛下请您进去。”
季慈音心中百转千回,但还是跟在孔积德身后踏上了那长长的台阶。
从下往上望的时候,觉得如此高耸,但真正踏上这方台阶,便也觉得寻常。
迈入温室殿,季慈音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什么都不去想了。
季慈音掀起衣袍,叩首道。“臣女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额头与冰凉的玉砖接触,季慈音听见陛下无喜无悲的声音。
“起来吧。”
大殿内众人神情沉重,皆是一脸严肃,目光具是落在季慈音身上。
季铮就跪在地上,神情悲凉,但却没有说什么。
季慈音双手交叠,等候陛下发话。
下一刻,陛下的声音就响起:“你父亲是何人?”
不容季慈音细想,她便答道:“臣女的父亲是建宁五年的进士,曾任润州刺史,如今在宜州为官。”
“既然如此,当初你父亲因何调动,你可知晓?”
“臣女不知。”季慈音言辞诚恳,条理清晰。“官员任命、调动由吏部负责,想必各位大人一定有考量。”
陛下发出一声冷笑,满腔怒火地质问道:“张爱卿,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朕方才收到急奏,除了苏州与润州,整个江南东道的堤防如同纸糊,已经决堤了。”
“如今江南可谓是尸鸿遍野、人间地狱。”
陛下越说越痛心,面上流露出哀恸之色。
“朕去年命人重新加固的堤防,如此不堪一击,究竟是为什么!”
吏部尚书面露惶惶之色,膝盖与地面相碰撞,发出“咚”的一声。
“臣失职,有愧于陛下信任。”
他就当着诸位同僚的面,整个人跪在地上,狼狈不堪,颜面尽失。
“朕想问问你,这究竟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背后另有他人?”
陛下的声音缓缓平稳,无波无澜,但语气中的深意却令人胆寒。
吏部尚书声泪俱下,高呼道:“都是臣有眼无珠,乃是臣一人之错啊,错不在太子殿下啊。”
说着,他不停地朝陛下磕头,“砰砰砰”的声音响彻大殿,额头流下的血丝蔓延到全脸,极为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