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公主一袭粉衣,怀里抱着一束桃花,跟在男子身边。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陛下万安。”
陛下穿过行礼的众人,走到蹲下身的卫皇后面前,说道:“起来吧。”
卫皇后缓缓起身,面带笑意:“陛下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朕刚刚碰到永乐,和她说了说话,耽误了些功夫。永乐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便过来看看你。”
陛下言辞温和,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
“方才唱的可是《游园惊梦》一出?”
陛下抬起头,看向台上的伶人。
待得到伶人肯定的答复后,陛下微微颔首:“你唱得很好,朕重重有赏。”
“朕多年没听这出戏了,想不到今日在皇后这里听到了。”
陛下望向卫皇后,语气感慨,似乎透过卫皇后的模样回忆从前。
“臣妾还记得第一次听这出戏,还是在浅邸时,当时皇贵妃生辰专门点的。”
坐在一旁的贤妃忽然开口说道,神情忧伤。
“距今已有二十余年了。今日重听,不禁伤感物是人非。”
贤妃此话一处,场内一片寂静,只听见陛下轻轻叹息:“贤妃所言极是。”
一旁的永乐公主连忙出言宽慰:“若是母妃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陛下和贤妃为她伤心的。”
陛下望着永乐公主泛红的眼眶,和手中拿着的桃花,神情动容。
“臣妾失仪,还望皇后不要怪罪。”
贤妃向皇后赔罪,默默拭泪。“只是想起从前皇贵妃生辰的场景,不由触景伤情。”
皇后脸上仍然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善解人意地道:“贤妃至情至性,我怎么会怪罪。”
这出《游园惊梦》唱罢,陛下又点了一出昆腔,唱的是一对才子佳人历尽千辛万苦,终成眷属的美满故事。
季慈音看着台上青衣演绎着合家欢乐的结局,目光不由被卫皇后吸引。
她的脸上似乎始终只有一种神情,那种淡淡的笑意,始终浮在她的脸上,却没有进入她的内心深处。
宴会上的众人各怀心思,似乎只有陛下在认真欣赏台上人的表演。
季慈音正欲收回目光,却看见司马珏突然独自离席。犹豫再三,她还是找了一个借口追了出去。
司马珏的脚步迅速,匆匆走过时衣袍被风吹起,只听见他腰间玉佩碰撞的叮当声。
忽然,司马珏脚步一顿,语气不善:“不是说了,不准跟——”
当他看到季慈音时,将说出口的话便被他吞回了肚子里,一下子卡壳了。
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季慈音才开口。
“我担心殿下,所以跟出来看看。”
季慈音垂下眼眸:“可是令殿下烦心了?”
“怎么会!”
司马珏小跑到季慈音面前,急忙辩解:“我绝无此意。”
他一边说,一边朝季慈音微微一笑。虽然笑容不像往日一样明媚,但眼中已泛起点点水光。
“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清思阁。
季慈音站在窗前,才发现清思阁后面是一处娇艳的桃林,如同一片粉色的海。
桃林绵延至宫门口,与古朴的红墙相衬,如同一幅画。
有一些生长茂盛的桃枝已经越过宫墙,伸向天空。
永乐公主手中的桃花,想必就是从这里摘的。
“这片桃林是我、永乐和父皇一起栽下的,每一棵树都是亲手所植。”
司马珏站在季慈音身后,同样望向这片桃林,静静出声道。
“每次我和永乐思念母妃的时候,父皇都会带我们来这里种下一棵树苗。父皇说,等到这里种满的时候,母妃就会回来。”
“等到这里终于载满了桃花,我也知道,母妃永远不会回来了。”
司马珏仰起头,季慈音只能看见他修长洁白的脖胫。
但从他哽咽的话语中,季慈音可以略微窥见他此时的神情。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当今陛下的皇六子,尊贵的晋王殿下。
此时此刻,所有的世俗约束都消失不见。
季慈音的心中升起一种怜爱之情,不是对晋王,而是对司马珏,对一个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少年的怜爱。
但与此同时,她似乎透过司马珏的身影,看到了很多年前,因母亲离世而默默抽泣的小女孩。
她扯了扯司马珏的衣袖,示意他低下头。
司马珏的眼尾泛红,眼眶里还蓄着晶莹的泪珠,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任何人见到这一幕,都会为这难以窥见的脆弱惊叹,甚至升起一种难言的情欲。
季慈音此刻却不作他想。
当司马珏低下头,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亲密,亲密得连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于是,季慈音轻轻地踮起脚,靠近司马珏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