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九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从月初就开始下雪,连下了一月不止。
各地的灾情如同雪花般飞到陛下的面前,朝中重臣连着几日都在太极殿商议处理措施。
但京城内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仍然是一派繁华喧闹之景。
叫卖声、杂耍声,说书声,声声不绝于耳,透过帘子传到了轿子里。
季慈音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打量着街道上的景象。
街道两边商贩众多,商品琳琅满目,皆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
除夕将至,来往行人皆是面带笑容,喜气洋洋。
往来见也有女眷身影,不同于润州女子分花拂柳的身姿,京城的女子一举一动飒爽而又不失端庄。
路过一处摊子,一对男女正在表演杂耍,吞刀吐火随手就来,围观群众纷纷喝彩连连。
经过繁华的街坊,喧闹声渐渐远去,进入到了达官贵人居住的朱雀大街。
最终抬到一座古朴大气的府邸前,朱红色大门上赫然挂着“顺国公府”的匾额。
“请季娘子进西角门。”
轿子一路走到一处雕花垂拱门处才停下来,换了顺国公府的家丁抬着进内院。
过了一会儿,轿子终于停下了。丫鬟掀起轿帘,季慈音从里头弯腰出来。
一个面目和蔼的老嬷嬷伸手扶着她,小心地叮嘱道:“娘子小心。”
季慈音抬头略略一瞥,周围围着许多丫鬟,个个眉眼秀丽,衣着精致,皆面带笑容地迎接她。
“夫人方才还在念着您呢。”高嬷嬷笑意吟吟,“可巧您就到了。”
穿过富丽堂皇的前厅,转弯走过珠帘,季慈音就看到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步来。
季慈音小步快走几步,走到了女子身前,低头向她行了一礼。
季婉连忙扶起她,怜惜地道:“好孩子,快起来。”
季慈音顺势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怜惜的眼眸。
季慈音顿时哽咽,一声“姑母”似乎要诉尽心中的悲伤。
季婉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爱怜道:“鸾儿,辛苦你了。”
季慈音伏在季婉肩上,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似乎在诉说心中的委屈。
“鸾姐姐,你别哭了。”
一个女童扯了扯季慈音的衣角,天真地道:“如意娘把最喜欢的小老虎送给你。”
季慈音听到孩子稚嫩的话,连忙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季婉牵着季慈音坐在软榻上,让乳娘把裴绛徽抱回屋,向她介绍道。
“刚刚那是你妹妹绛徽,小名唤作如意娘,如今五岁了。”
季婉低头看着季慈音,眼中怜惜,把她揽在怀中。
“你母亲过世得早,又没有兄弟扶持,难免会觉得没有依靠。”
季慈音八岁时,母亲陆氏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弟弟。
可惜弟弟生下来带了不足之症,小心翼翼地养到三岁,还是夭折了。
父亲虽有几房妾室,但命中无子,也是无可奈何。族内也没有嫡亲的叔伯,只有几房远亲。
今年十月,父亲因为得罪贵人而遭受贬谪,上任的宜州环境恶劣,瘴湿炎热。
季婉怜惜侄女小小年纪,连忙修书一封让哥哥派人送季慈音上京。
季婉的话勾起了季慈音的伤心事,默默拿起帕子挡脸拭泪。
季婉又细细问起她的起居饮食,季慈音都一一回答。
随后,季慈音又让她从润州带来的两个贴身丫鬟进来给季婉问安。
“这是我身边的两个丫鬟,分别是明月、清风。”
“好名字。”季婉一听,出声夸奖。
说罢,她搂着季慈音,低头问道:“与谁同坐?”
季慈音一笑,答道:“明月、清风、我。”
姑侄两人相视一笑。这首出自东坡居士的词,尽显旷达,不经意冲淡了许多愁绪。
“如意娘你已经见过了,你还有个兄长在太学读书,比你大几岁。”
季婉拉着季慈音的手,为她介绍顺国公府的人和事。“他是个狭促鬼,成日里净知道胡闹。”
“你姑父因为朝廷上的事,这几日都不在府中。等过几天你再去拜见。”
季慈音点点头,应道:“都听姑姑的。”
顺国公裴循之,官至从五品户部仓部司郎中,负责全国粮食的贮备和调拨。
季婉抚摸着季慈音柔顺的长发,柔声说:“以后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千万别拘束。”
“若是下人有哪里不尽心,只管发卖出去。”
季婉千叮万嘱,唯恐季慈音在哪里受了委屈。
说了好一会儿话,季婉才依依不舍地放季慈音去休息。
季婉执掌顺国公府中馈,季慈音是她的嫡亲侄女,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比在润州奢华十分。
表哥裴澈性情淘气,却也十分爱护她,姑父裴循之待她亦是和蔼可亲。一时间抚平了季慈音初到京城寄人篱下的孤苦无依。
等到府内挂起喜庆的灯笼时,季慈音才恍惚发觉,住在顺国公府已有半月。
到了大年三十的下半日,在太学读书的裴澈放了假,连着忙碌了一整个年末的裴循之也特意赶回府,吃一顿阖家欢乐的团圆饭。
京城比润州冷多了,前几日才刚刚下了一场雪,冻得从外头进来的清风直跺脚。
季慈音坐在塌上看书,看了一眼清风,笑着道:“还不快过来暖暖身子。”
明月坐在一旁,手上亦拿着一本字帖,看得津津有味。
因着傍晚的家宴,季慈音早早就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额头画了一瓣梅花印记,衬得她肤如白雪,容貌昳丽。